戚英朗声大笑,好似银铃坠地:
“那我就做那一等一的疯婆娘!”
天意弄人,造化玩笑。
恶婆娘还没长大,疯婆娘便丢盔卸甲,被家里人送进了那紫微城,从此青春年华都败在了后宫里。
步练师一点点地看着戚英,从那个开朗大方的将门虎女,逐渐变成一个谨言慎行的深宫妇人;先前那双明亮生光的眼睛,也逐渐黯淡无光,变成两口干枯的井。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恶夜,贤妃戚英诞下了九皇子。当时步练师在紫宸殿和皇上商议国策,大太监来传喜报时,诸大臣纷纷跪地贺喜,只有皇帝周泰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睛还在奏折之上:
“哦,这样,甚好。”
帝王果真,冷血无情。
步练师低头死死地咬住嘴唇,发狠地忍住了自己的情绪。
周泰不爱戚英,却不得不娶她,为的是端好天海戚氏这碗水;而戚英身为嫡长女,根本无从选择,只能为了家族放弃自己的人生。
她步练师并不高贵,只是命中幸运,没有沦为砝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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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泰记得步练师爱吃樱桃,却不记得戚英生了个皇子;后来连皇后都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他注意分寸,周泰这才想起来给九皇子赐名。
于是九皇子名为周瑾,别别扭扭地长大了。
皇帝不疼他,母妃不受宠,周瑾却天生是个小傻子,见着人就笑呵呵的,把自己的糖掰一半送给你,谁看着都心生喜欢。
加上贤妃戚英确实不被周泰待见,各宫娘娘对周瑾的敌意极淡:冷宫妃子的闲散皇子罢了,也抢不了她们的恩宠。而且周瑾确实讨人喜欢,于是皇后由着他,淑妃由着他,德妃由着他,周瑾在后宫里窜来窜去,一时间居然成了各宫娘娘的心头宠。
周瑾自幼在善意里长大,居然是诸位皇子中,心肠最柔软善良的那一个。贤妃戚英对自己的人生心灰意冷,倒也不指望儿子出人头地:
帝王无情,皇家残忍,这龙椅爱坐谁坐!
瑾哥儿只要不做坏事,快乐长大就好了。
女臣出入后宫方便,步练师也常常去看周瑾,倒觉得戚英这等消极怠工的方针,是母子俩最好的保命符。因此步练师除了叮嘱周瑾多读诗书,培养高雅的兴趣爱好,不要做奸佞小人之外,也没多说什么。
——综上所述,如图所示,九皇子周瑾在亲娘和小娘(干娘)双重指导下,从一个乐呵呵的小傻子,长成了一个乐呵呵的大傻子。
太子周望惯来嘴臭,见谁都要骂上一句,有一次见着周瑾,照例阴阳怪气道:
“皇弟还真是好兴致,干脆住在秦楼楚馆算了。”
周瑾迷茫地眨巴眼睛:“皇帝当然好兴致,但得住在大明宫里啊,怎么能住在秦楼楚馆呢?”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太子周望万万没想到,他的嘴炮打遍天下无敌手,竟然会被一个小小谐音梗噎住:“……”
一旁的二皇子周琛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太子周望怫然大怒,和二皇子周琛扭打起来;九皇子周瑾呆滞地看了好一会,觉得大哥和二哥真幼稚,还不如去跟闲散文人吟诗作对,转身骑着小驴就溜了。
周望:“……”
周琛:“……”
从此诸位野心勃勃的皇子们,谁也没再把周瑾视作竞争对手;只道这周瑾废得不忘初心、傻得坚守本性,谁跟个二百五一般见识!
天海戚氏作为母族,也十分绝望,再塞了个女儿过来,大有砍号重练的意思。
但谁能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皇帝周泰突然——
封了周瑾为吴王,赐地梧、虔、湘三州。
这是什么概念?
——大朔皇帝在登基之前,惯例是要在粮食重地上做几天王爷的,以示大朔不忘农为国本云云。
这是储君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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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出自《孟子·滕文公下》。
第18章风雨恶吴王周瑾
这是在干什么?
就算步练师如何作想,都觉得此事离天下之大谱——帝王心,海底针,皇帝究竟在想什么,才会把自己最废物的皇子,推上这等风口浪尖?
沈逾卿低声猜道:“是当枪使了么?”
——就像圣上利用你那般?
步练师扶额叹息道:“你觉得他有成为枪的资格吗?”
周瑾其实也不是不学无术之流。他是上京第一诗人,大朔第一画匠,文人墨客还是蛮看得起周瑾的——说人话就是,九王爷适合当艺术家,搞政/治就是死路一条。
而他的皇兄们,个个都是事业批。
位主东宫的太子周望,在朝中久任尚书令,虽然嘴是臭,但是人家卷,业务能力可以向周泰看齐;
二皇子周琛为关西秦王,常年在关外征战,大漠被他杀了个对穿,北狄人把他当亲爹一样畏惧;
四皇子周理时任大理寺少卿,说白了就是大朔最高人民法院的大法官,在朝中也极高的声望。
而九皇子周瑾……他官都没当过,整个人就在体制外飘着,逢年过节皇兄们在宴席上向父皇回报,都是“我为大朔人民服务”,而周瑾除了埋头苦吃就是埋头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