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泰此时非常需要,一个八面玲珑,行事果断,智谋万钧的重臣,来填上步练师告病后的空缺。
中书侍郎那个胖子,惯来是个和稀泥的,本人也没什么升迁欲望,大有给步练师做一辈子小棉袄的意思;周泰头痛无比,思来想去,也只有薄相国适合代行此事——
他有这个才华,也有这个能力,均衡这一朝的风云。更重要的是,薄将山跟太子周望,因为李家之事多有龃龉;跟二皇子周琛,那是素来不和。
这帝王心术,翻译过来便是:
薄将山很牛逼。他能在东宫和秦王府两大能量下,双腿独立行走。
但是薄将山毕竟跟步练师不一样!
薄将山比起忠君,显然更爱自己:他敏锐地察觉到今年科举,是盆无比烫手的火炭,已经开始考虑脱手了!
薄将山方才句句自贬,就是想让周泰,大怒之下削了他的权,最好把他从科举这件事上远远踢开!
周泰心里冷笑一声:
——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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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科举,非常之诡异。
——此次科举张榜,中榜贡士五十二位,皆为南方士人!
按照大朔定例,礼部负责科举。薄将山身为尚书省左仆射,听到的风声也快人一步,扫了眼名单更是心惊肉跳:
这是在干什么?
此次春榜一张,舆论鼎沸,民议喧天。
文人联合起来攻击,效果是非常恐怖的。
北方举子联名上疏,言辞锋利,矛头直指主考官言正,及其副考官戚岱:
言正是江右人,戚岱是天海人。你们两个老头皆是南方出身,自然偏袒南方的举子,藐视皇权,暗中舞弊!
更有北方士人沿路喊冤,一路闹来南方各地,各州太守头大如斗,纷纷上书询问春榜一事,倒逼着言正和戚岱给出说法。
言正和戚岱这俩老头也十分愤怒:
卷子惯是糊了名的;我怎地知道谁是谁写的?荒谬!
薄将山听闻当事人如此强硬,不由得扶额叹息:
两位爷爷,长点心吧!!
就算这是真的,这么多个北方举子,确实没一个能打的;但这科举并不是单纯的考试,更有政治平衡的意思在里面,你们张出的春榜却没一个北方人,这让北方的政治集团怎么想?
三大柱国里,关西张氏和太乙李氏,可都是手有重兵的北方豪强!!
薄将山头痛欲裂:
如果言正和戚岱这俩大儒,是能懂权谋圆滑之道的玲珑人物,又绝不会被周泰选作本次的主考官。
薄将山眉头一皱,这件事离奇而吊诡,他闻到了一股阴谋的血腥味,从这件事里隐隐地发散开来:
——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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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朝堂上有鬼,皇帝心里也有鬼。
薄将山从周泰的圣意里,闻出一股怪异的坚定:
就算薄将山把自己贬成个废物点心,也照样逃不过这次春榜案的彻查:周泰命薄将山亲自牵头,带领身后大儒学士,重审本次春榜的考卷。
此为其一。
“儿臣,参见父皇!”
薄将山瞳孔骤然一缩——
周瑾一身月白色,翩翩步入殿来,在薄将山旁侧跪下了。
此为其二:
周泰居然点名让周瑾帮忙,一同调查这春榜舞弊案!!
周瑾惊疑不定地看了薄将山一眼:
——父皇这是在干嘛?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在周皇室中,论谁最适合助力薄将山,那肯定是大理寺少卿,四殿下周理;又或者是刑部主事,静安公主周璎珞——就算是考虑人脉和威望,那也是东宫储君,太子周望。
怎么会轮到一个刚刚进入官场的小小吴王?
不仅是周瑾,就连薄将山,心里也是惊疑不定:
——周泰到底是想解决此事,还是闹大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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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薄将山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个疑问:
他是得罪了周泰么?
薄将山本能地觉得,周泰对他的态度,很微妙地变了。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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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
薄将山一脑门官司地走出紫微城,红豆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冒了出来:
“令公受惊,身下血崩,怕是要生了。”
薄将山:“……”
薄将山心里还压着朝堂那一箩筐的污糟事,人都有些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红豆的意思: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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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哒哒——!!
雨流急,风声急,马蹄急。
薄将山纵马飞驰,大袖迎风怒张,厉声急急喝道:
“——到底怎么回事?!”
他才离开多少天!
红豆坐在薄将山身后,语气依旧平静而空幽:
“听闻山庄旁侧那间破庙里闹鬼,令公便带着人去捉拿,想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不小的惊吓?
薄将山百思不得其解:
步练师是何等人物?拿刀指着她的脖子,步练师眼皮都不会动一下,到底是什么厉害的鬼怪,能吓得她血崩早产?!
薄将山一夹马腹,冷声喝道:“抓紧我!”
红豆立刻听话地抱住了薄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