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姜素莹明显没有被冒犯。
她笑得露出酒窝,犹豫了好半晌,应了一句:“也成。”
学生们欢呼起来,末了挤眉弄眼补上一句:“密斯姜,记得带上你的男朋友。”
这话是专门说给她身旁的廖海平的。
新青年讲究恋爱自由, 谈起爱情总是特别热衷。他们不知道廖海平的旧面目,只觉得廖先生如此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天天来接,日日来送,对姜小姐献了这么久的殷勤。要说两个人没有点什么,怕是鬼都不信。
况且之前密斯姜突然生病,也是廖先生亲自来学校请假的。
“素莹害了伤风,很严重。要休息两天,实在对不住。”他温声对教学长说。
瞧瞧,这要不是在交往,怎么会连人家的身体情况都一清二楚?
廖海平这一造访,倒让学校里不少暗恋姜素莹的男生死了心——就凭廖先生这气度,自己是比不过的!
学生们这厢好奇极了,等姜素莹痊愈之后,便迫不及待的问个不停。但不管他们问过几次,姜小姐都死不承认廖海平是她的男朋友。
“那廖先生是您的什么人?”总有好奇心特别旺盛的,拼着被加课的风险,也要多这么一句嘴。
姜素莹犹豫很久,吐出四个字:“半个朋友。”
这量词太过奇特。人好好的一个,怎么能活活劈开,算作半个?
可这回无论旁人再如何追问,姜素莹只管紧紧抿上丰润的唇,不肯再吭声。
她这么说是有她的道理的。
一两个月的功夫,足够姜素莹在身体上完全康复,也足够有隔阂的人吃上几顿饭,谈上一些故事。
姜素莹起初拒绝过廖海平的邀约。
但廖海平很有耐心,几次三番的继续,让她有点扛不住。毕竟生病那几天,廖海平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顾她,自己总不能巴掌一次次扇到人家脸上,没完没了的。
况且对方总是很会找时间,从来不约在晚上,而是约在毫不暧昧的午后。
餐馆的地方选的也极其稳妥,都是些临街的家常馆子,谈不上多么高级。如果姜素莹提出要买单,廖海平也不会阻止。似乎是朋友小聚罢了,须得有来有往的。
唯独有一次,也是最近的一次,吃饭的地点很奇特。
是在一艘游船上。
姜素莹到了地方坐下时,看到窗外的景色,不由得怔住。水波包裹着船体轻轻摇晃,闪出一片波光粼粼的光。和煦的日头晒进来,把镀银餐具都照得温热。
姜素莹觉得新奇,因为自打从钻石公主号上下来,她便再也没坐过船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最近做生意,认识了几个朋友,听他们说的。”廖海平掀开餐布,学着姜素莹的样子铺在膝盖上,“我想你也许会喜欢这里。”
他猜得没错。
此间厨子手艺了得,奶油打发的泡沫柔软,含在嘴里,一下子就化开。黄油淋在大块牛肋上,和烤到焦脆的番茄一起迸发出香气,叫人馋的想吞掉舌头。
姜素莹吃了一小会,无意间一抬头,发现廖海平一口没动。香喷喷的肉就摊在他面前的盘子里,他却单是望着,连个角都没有切下来。
姜素莹不禁一愣,细一寻思,突然明白了。
刀叉需要两只手配合,而廖海平伤了右手,想吃也吃不成。尽管如此,他眼神依旧平和,没有打扰姜素莹进餐、向她求助的意思,只是安静的坐着。
姜素莹看在了眼里,犹豫起来。
一秒,两秒,三秒。
最终她欠起身,把盘子从廖海平的面前轻轻移动,拉到自己这边。刀子快速切过牛肉,划成细细的一条条,刚好是入口的尺寸。如此廖海平只要左手握着叉子,便也能吃了。
“要是还觉得块大,就告诉我。”姜素莹把盘子推了回去。
廖海平似乎被这举动怔住,片刻后温声回道:“多谢。”
接着拿起了叉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他眼睛垂着,原本颜色黑极了,压根透不进光。但眼下太阳升的很高,角度刁钻的照过来,给黑里带出了一抹亮棕色。
像猫眼,像琥珀,像琉璃。像一切闪亮而流光溢彩的东西,让寒冷有了温度,叫人心念一动。
姜素莹突然有些不大自在,连忙跟着把目光垂下,不再看他,而是专注在自己的餐盘上。
对方察觉出她的局促,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和谐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了饭后。
如此豪华的一餐,价格自然也不菲。及到结账时,姜素莹瞥见金额,开口说:“这也太贵了,使不得,我付一半吧。”
廖海平拦住她:“不用。”
“那怎么成——”
“今天是我的生日。”
姜素莹伸出的手顿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诧异廖海平如此钢筋铁骨的一个人,竟然也是有生日的。转念一想,这念头属实荒谬:廖海平也是爹生娘养的,和她有什么不同,凭什么不能过生日呢?
停顿了些时候,姜素莹开口:“你不早说,方才应该点碗面条的。”
廖海平温声道:“没关系,我很久以前就不吃长寿面了。”
有多久呢?
大概是他母亲死后。
“那时候我娘得了痨病,有人说她活不久,我不信。正赶上她过生日,我听人说吃了长寿面就会健康,于是喊厨房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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