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春闱(3)</h1>
相爷这话一落地, 齐云和尧氏都是大惊失色!
齐二公子自幼天资出众闻名江左,入仕后更是一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历来都是家族的骄傲, 何曾受过什么家法?即便是齐宁和齐乐他们, 最多也就是在不上进时被他们父亲用戒尺打打手板罢了, 哪又挨过什么家法鞭!
尧氏今晚一直忍着没有护着儿子, 也是觉得他的确在春闱之事上做得过了些, 可如今一听说相爷要请家法鞭出来, 她便再也按捺不住、立刻便上前阻拦。
哪料一向颇顺着妻子的相爷这回却不为所动,见长子立在原地踌躇,竟索性亲自出了正堂、前往祠堂去请鞭。
尧氏一见相爷气势汹汹地往门外走, 便知今日这事不能善了,她索性急急地对齐婴说:“你先回去!回风荷苑去避一避,等我再劝劝你父亲,等他气消了你再……”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儿子拦住, 齐婴跪在原地半步也不挪, 只温声对尧氏说:“母亲不必担忧, 无妨。”
这下儿不单尧氏上火了,连齐云也跟着着急起来。他正要顺着母亲的话催二弟赶紧出府避避, 却见二弟背过母亲暗暗给他递了一个晦暗不明的眼神, 似乎隐隐藏着深意,一时把齐云看得一愣。
深意?
敬臣他……究竟还藏了什么筹谋?
齐云当时想不通,可他深信自己的二弟绝非糊涂之人, 做事自有他自己的章程, 当下便也歇了再劝他的心思, 只转而开始配合着安慰起母亲。刚安慰没两句, 便见父亲持着家法鞭又步履沉重地回来了。
那家法鞭并不很长, 却极粗极韧,只消略略看一眼便能想见这一鞭下去必会让人皮开肉绽!
尧氏一见此状几乎要昏倒,又听丈夫执鞭看着敬臣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这榜,你改还是不改?”
尧氏掉下泪来,虽被长子搀扶着,仍感到天旋地转,她看着次子哭叫了一声:“敬臣!你就听你父亲一句!”
可却无用。
齐婴仍跪在原地,眉目低垂却半寸不让,只说了四个字:“家国有法。”
堂上又是一静,齐璋追了一个“好”字,随即展开家法鞭,寒声说:“正是家国有法。”
两人话说的一致,可意义却不同:齐婴重国法,而他父亲则更重家法。
齐璋面无表情,侧首对长子说:“带你母亲去休息。”
齐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父亲意思:母亲柔弱,又一贯是疼爱孩子的,别说是她亲生的敬臣,往日就算敬安和敬康他们挨打挨骂她也会不忍,今日敬臣挨鞭子她又怎能看得下去?
齐云会意,虽是不落忍,却也依言要扶母亲出去。
尧氏泪落不止,坚持不出去,要拦着相爷动家法,齐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又见二弟向自己递来眼色,也是要他扶母亲出去。
母亲若在,父亲兴许还会罢手;母亲若走,今日这顿家法他便定然逃不掉了!
敬臣他……
齐云心下摇摆,终还是相信了弟弟,心下一横,半劝半迫地将母亲带出了堂屋。
刚一踏出房门,便听得门内传来鞭刑之声,那粗重的鞭子一声一声落在皮肉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身旁的母亲哀声更重,齐云亦心中惊痛,他实在不忍再听,连忙带着母亲匆匆而去。
至夜,齐府万籁俱寂,独祠堂之内灯火通明。
齐家乃百年世家,自大梁南渡之前便已有四世三公的佳话,至今更是家族繁盛风光无两。家族宗祠之内,但见不计其数的牌位高高低低地陈列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姓氏的荣光。
而齐二公子正独自跪在那里。
他跪得端端正正,就像素日在官署中处理公文一样端正,也像当日在明远楼上向天下举子赠言一样端正,只是他的背后已经布满了血痕,透过朝服殷了出来,伤口密布,层层叠叠。
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额上有一层细汗,倘若细细看去,会发现他那双漂亮的凤目也有些失去了神采,大约是痛极了,因此有些脱力失神。
但他仍端正地跪着,没有哪怕一点摇摆和懈怠。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祠堂之外传来脚步声,齐婴并未回头,已知来者是他的长兄。
果然如此。
齐云进了祠堂,亦向先祖行跪礼,随即起身站在齐婴身边,又听得弟弟问:“母亲可还好?”
齐云低头,见他已是满身的伤,可此时心中挂虑的却是母亲,便又感到一阵酸楚。
他叹了口气,答:“哭了半宿,一直求父亲让你起来别再跪了,后来脱力晕了过去。父亲叫了大夫来看,方才才醒,现下已经没有大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