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除夕宴王诗韵,今年的春闱取士便成了重头戏。
顾青萝知道厉玄琰是想借助这次的春闱考试,多多选取一些有能之士入朝为其效力,便将厉玄琰的心思告诉了爷爷。
顾泰清也不是简单的人,顾青萝只是说了一个开头,他就说他已经在顾家的子侄之中,选了三个较为突出的青年才俊参加今年的春闱考试。
而且,对顾泰清来说,选拔顾家子侄去参加春闱考试,与其说是为厉玄琰的朝政大局考虑,不如说,是为顾家、为青萝考虑。
青萝身为皇后,若是前朝母家势力有所式微,她虽有厉玄琰的宠爱,但谁又能确保她能一直过得安稳?
所以在过去,顾泰清便安排陆子荣通过春闱考试进入的朝堂,为的,就是为顾家、为青萝培养势力。如今,陆子荣去了北燕,顾家虽有许多追随者和依附着,但子侄辈里有所建树之人,其实还很少。
所以,这次的春闱考试,对顾泰清以及顾家选择的那三个子侄来说,也是一件非常紧要的大事。
顾青萝抿唇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没有什么可以提点的,有爷爷在,我说与不说都不重要,只要他们有真本事,自然就是不怕的。”
而且,顾青萝眸光闪了闪,她知道厉玄琰不喜欢后宫之人过多参与朝政,虽然他许了她各种特权,但,她若真的提点几句,被有心之人知道了,又会惹得一番血雨腥风。
所以,她只管相信爷爷以及爷爷选的那些人就好了。
云锦见她已然下了决定,也就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很快,又过了几日,春闱考试之日便如期而至。
今年的春闱考试是吏部组织掌管的,因为今年特殊,有女子参考,所以,考试的地点也较往常有了一些变化。
过去春闱考试都是在京城的国子监里举行,但因着各种原因,选择在京城京郊的一处南麓书院里进行。
南麓书院依山而建,层层往上,共有五层行苑。
因着今年是第一次能有女子参加,所以,其实今年报名的女考生的数量并不是很多,相较男考生而言不过占了五分之一。
正正好,就对上了南麓书院依山而建的五层行苑。
吏部便将所有的女考生安排在了最高处的行苑,而男考生便依此在下面四处行苑考试。
而且,最高处的行苑因为地势极高,其实可以由上而下将五层行苑全都尽收眼底,可以说是最好的监考之处,加上各层行苑里都有二十名监考官员,足以保证此次春闱考试,绝无弄虚作假、交头接耳的情形发生。
这次的春闱考试对厉玄琰来说,意义重大,所以考试前一天,他便下令今日不用上朝,而他自己和顾青萝也决定到南麓书院好好地看看今年来参加春闱考试的学生。
“皇上、皇后娘娘,郊外风大,您们可千万别着凉了。”
厉玄琰和顾青萝才刚刚从马车上下来,蒋德就赶忙上来,示意太监和宫女为他们披上挡风御寒的披风。
毕竟,这京郊山间比不得京城,山间露重,万事还是小心一些才好。
但是厉玄琰听到蒋德这样说,第一反应便是转过头问吏部尚书:“南麓书院里可足够保暖,这些考生可会觉得寒凉?”
毕竟今天来的这些人里,肯定会有一些将来会入朝为官,而且,便是那些考不中的人,也是大周子民,厉玄琰作为天子皇帝,自然是本能地就要关心。
吏部尚书闻声就向前走了几步,朝厉玄琰抱拳作揖,说:“皇上爱民之心,感念天地,臣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书院中炭火棉衣都是一应俱全的,皇上大可以放心。”
顾青萝点点头,如今虽然已是春日,可到了晚上总是会要冷上许多的。这些考生又是要在书院里连连考上三天三夜才能出来,自然是要多多注意才好。
厉玄琰也觉得吏部尚书这差事办得不错,正想夸上几句,可白忠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开口就泼了吏部尚书一头凉水:
“吏部尚书是觉得如今大周国库太过丰盈了,才这样恣意滥用了吗?”
“白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吏部尚书哪里听得被人这样无端端说自己的不是,而且,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认同了他的决定,白忠冒出来说这么一句,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他的想法比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还要重要不成?!
白忠却朝着吏部尚书冷冷“哼”了一声,眼睛一斜,就朝厉玄琰道:
“皇上,臣不过是实话实说,去年朝中经历过重创,朝中、国库本就亏空了不少。吏部尚书多备些炭火也就算了,却偏偏大费周章地给今年的考生一人一件,做了成百上千件棉衣,这是多大的手笔,废了多少人力财力,自然是不用臣细细将这笔账一一算清楚了吧?”
“你!”吏部尚书被白忠这番说说得噎住,不过就是几件棉衣罢了,哪里比得上之前白忠为扩充军营而花重金打造的那些精武铠甲?!
而且,今年皇上有多重视此次的春闱考试,朝中官员也是个个都心知肚明的,而白忠作为将来肯定会被分权的首辅大臣,自然心里就是各种别扭的!
可白忠又不能说皇上厉玄琰的不是,自然就是要拿捏他们这些按照皇上意思办事,精心准备春闱考试的大臣了!
吏部尚书正是因为知道白忠这心思,所以,心里才更是有些气不过了!
你白忠要和皇上斗法,做什么要牵连他们其他人了?!
可白忠哪里会退让,他就是要叫吏部尚书难堪了,最好,便是将这事给闹大了,将这次的考试扣上一顶大帽子才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怎么?臣可是说的句句实情,并无半点虚假!臣向京郊的百姓打听过了,寻常人家,往往一年才做一件两件新衣,因着一件新衣特别是棉衣,足以够寻常人家吃上一个月了。而这次,吏部尚书这样大的手笔,直接就做了这样几千件棉衣,可不是够寻常百姓用上好几十年的了么!”
白忠将这算数认真一说,还真是叫人觉得有些骇人。
吏部尚书为人老实,做事一板一眼惯了,正是因为如此,由他来管理吏部,厉玄琰才觉得,每年的官员考核才能公正,才能为大周留下最又能力的官员。
但正是因为如此,吏部尚书却是不知该如何反驳白忠的话才好。
便是他总是觉得白忠的这种算法,始终是有哪里不对的,但他却说不出来。
白忠是个老狐狸,便是自己已然占了上风,也不露出喜色,只是又朝厉玄琰作揖说:“皇上,吏部尚书想来对钱财之事所知甚少,才会出了这样的纰漏。”
“白大人,这哪里是什么纰漏了!”
白忠的话还未说完,又有一道声音赫然就打断了白忠话。
众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来人不是太史阁的掌吏张靖,又是谁?
白忠瞧着来人,眼睛微微眯了眯。
又是他。
上次在除夕宴的时候,他想阻止白浅月说出冒失的话,就是这个张靖拦住了他,才叫浅月说出了那样的话,惹出了这样的事!不然,今天也不会有女子参加春闱考试,厉玄琰更不会将春闱考试由三年一次改为两年一次!
他手中的权利,也不会这样快便受到了威胁!
想到这里,白忠瞧着张靖的目光就隐隐地透露出了一丝狠光。
这个张靖今日不知又要坏了他的什么好事!
张靖先是恭敬地朝厉玄琰和顾青萝行了个礼:“臣等皆知皇上和皇后娘娘今日会来南麓书院观看这次的春闱考试,所以,便也跟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脚步,过来瞧瞧。臣来得早了些,便四处闲逛一番,没有及时来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行礼,是臣的不是。”
张靖一番寒暄之后,才说起了刚才的话题:“……臣方才远远听见白大人说吏部大人的这番处理甚是浪费国库银钱,臣不赞同。”
白忠冷冷地哼了一声,看向张靖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不喜之色:“小小掌吏不过是修葺史书之人,难不成还会有什么高见不成?!”
左不过就是一个死读书,天天在太史阁里对着一堆发霉发黄的破书,有什么不得了的?
可偏偏就是白忠瞧不起的小小掌吏,张靖却是云淡风轻的一笑,看向他,认真道:“正是因为臣饱读史书,才更是知晓,吏部尚书大人的此番决定甚是不错。”
吏部尚书见有人赞同自己,站在自己这边,立马就说:“张靖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快说出你的理由来。”
张靖在这一群人里官位最低,但他浑身上下流露出的一番傲骨之气,却是一点也没有被周围之人给压下去。
吏部尚书这样说,张靖也是不紧不慢地朝着他抱了抱拳,说:“皇上、皇后娘娘,吏部尚书备下棉衣一事,从当下来瞧,确实是如白大人说的,花费斐然——”
“那不就是了!”白忠这段时间,因为春闱考试的事情,其实是有些担忧的。
由除夕夜到如今,白忠一直都想不出一个好法子,来稳固自己的势力,因为他知道,当春闱考试之后,朝中忽然多出这样一批人,肯定是要给他们差事的。
到时候,自然便是要将那些大权一点点地分开,一层层地纷发下去。
首当其冲的,不是他白忠又是谁!
所以,此时此刻听到有人说春闱考试相关事宜的不足之处,白忠也有些沉不住气地,立刻就接过了张靖的话头。
但那边,张晋却依旧是那样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可是呢……”
张靖顿了顿,“从长远来瞧,今年制的棉衣,下一次考试、下下次考试、接连下去的春闱考试,其实都是可以用的。毕竟,春日间总是这样冷的。而且,便是往后春闱改了时间,改到初夏、中秋这样气候较为宜人之时节,这些棉衣也是可以派上用场的。
毕竟,每年到了冬日,大周地势广袤,总归是有寒苦之地的贫困之民,没有钱买不起也制不起一件棉衣,那这些棉衣,自然而然地就能助成百上千人渡过寒寒冬日。”
张靖不疾不徐地说着,这些事情,他虽然并没有亲自经历过,但太史阁的史书中却有相似的记载,他的这番说辞,自然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