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重刀。
熟悉的轻功步伐。
熟悉的身法。
江重雪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伸手要去掀他的袍子。
黑衣人避开,借了墙角一闪,刹那消失。
他追出去几步,已听刀剑交击的声响从前面传来,周梨和黑衣人动上了手。
他上前助战,站定一左一右两个方位,把黑衣人压制在圈子里。
那人探手入怀,也不知掏出了什么东西朝江重雪所站的方向随手一掷,江重雪偏过身子,东西落了空,一沾地就喷出毒烟,他立刻用刀背一挡,把烟雾逼退。
那边周梨挡住了他的去势,二十招之内,已把他逼到绝境。
修罗剑法使起来又狠又戾,衬得周梨清秀的眉目都平添了杀气。
周梨在和这人动手的过程中微觉奇怪,这人的内力实际上很深厚,但却极其杂乱,内伤不轻。
忽然,黑衣人退了三步,轻轻喘了口气。
这是打斗以来他第一次露出活人该有的样子,原来他也是会呼吸的,看他的样子,真比死人多口气,像从地底爬出来的一具干尸。而且干尸还有一双无神的眼睛,他的脸上却是一片漆黑。
他跄踉一下,再把刀举起来的时候招式变了,变得大开大合,异常刚烈迅猛。
他出招,周梨拆招,但周梨却瞬间觉得奇异,这人的刀法突然变得流畅了。
就好像先前他是在使着一门并不顺手的武功,舍弃了之后,又使起了自己拿手的,这拿手的武功与方才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更加刚猛,也更加漂亮。
周梨忍不住道:“这是……”
流金刀法?!
不,不是。
这比流金刀法更上一层楼,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周梨四年来不知和江重雪切磋了多少次,对流金刀法可谓熟门熟路。
江重雪死死盯住这黑衣人,脸色越来越沉,但是眼睛越来越亮,要在他身上扎出洞来。
他紧紧捏住金错刀,心头震动波及全身,眼睛里爆出血红,嘴巴里低语:“千错刀法,千错刀法……你是什么人!”
最后一句声嘶力竭地从他嗓子里吼出。
千错刀法。千错万错,刀法无错。
江重雪夺身上前,一臂拦开了周梨,独自与黑衣人交手。
金错刀光芒乍现,让漆黑的夜色也为之亮了一亮。江重雪用的自然是流金刀法,以流金对千错,就像两个长得极其相似的人站到了一起,彼此对视,内在流着一样的血。
黑衣人很快也露出了惊讶,原先每一招都是下了死手的,而后慢慢开始收敛了杀气,点到即止地试探。
这边的江重雪亦如是,一场酣斗转变成了喂招,随即黑衣人步法轻盈地后退站定,习惯性地将刀往肩上一抗,那个动作让江重雪的眼睛直了直。
终于,对方慢吞吞地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你使我金刀堂的流金刀法,你是谁?”
江重雪的眼眶霎时热了,满面惊喜交杂,又微微茫然,好像眼前一切太过荒唐,太过无稽,让人难以置信。
一个人纵使千变万化,纵使藏住了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身,纵使皮肉皆毁毛发不附,但只要嗓子不坏,声音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所以他开口的一刹,江重雪已将他认出。那是一个纵使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他都绝不会忘记的声音之一。
江重雪勉强定了定心神,但压不住心胸里的惊涛骇浪,哑声道:“你何不看一看我,或者,让我看一看你?”
那人莫名其妙被激怒,抬起手,一刀刺过来。
江重雪没躲,肩膀实打实地挨了这一下,一团血花渗出,濡湿了一大片前襟。这一刀很普通,任谁都能躲过,那人像没料到,微微一愣。
“重雪哥哥!”周梨一急,赶紧用手捂住他的伤口,却换来对面的黑衣人惊觉地抬头,动作幅度大了,总算透出了一点黑袍下的脸,只是一个瘦削尖锐的下巴,肤色貌似十分苍白。
他猛地靠近过来,阴冷气息一并送至,身上伴随古怪的腥味,“你叫他什么?”
周梨咬牙瞧了瞧他,又回头瞧了瞧江重雪非人一般的苍白面色,终于道:“江重雪,他叫江重雪。”
黑衣人愣住了神,好一会儿,才说:“不可能。”
说完闭上了嘴,许久也不出声,低垂着头,像在思索什么难解的谜题,肩膀受不住刀的重量般,微微佝偻着,那个姿势看过去,有些呆滞木然。
江重雪的声音竟带了点哭腔:“你若不想看我,觉得我在骗你,可以看一看我手中的刀。金错刀,你总不会认错的。这世上,不会有第二把金错刀。”
那黑衣人想了想,点头说:“把你的刀拿过来。”
周梨替江重雪把刀放在那黑衣人的脚边,黑衣人蹲下,手从袖子里滑出,手背上覆着嶙峋错布的伤,皮肤都溃烂了,紫红一片。
江重雪的眼角禁不住跳动。
周梨终于知道他身上的腥味是从何而来了,光是露出的手背就有这么多伤,身上恐怕也有。
他慢慢摸索金错刀,从冰冷的刀刃至刀柄,一点也不怕被它划伤,指尖紧密地贴上去。
刀上的蛇腹断纹雕琢精细,非常的繁复,但是他却与金错刀心有灵犀,能够一丝不错地用手指沿着纹路迂回蜿蜒,仿佛临摹,惟妙惟肖。
这的确是金错刀。什么都可以仿造,但是这绝无仅有的刀气,是金错刀才具有的。
黑衣人的手在发抖,夹杂了一股狂喜狂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