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静观的兰陵先是冷冷一笑,很快眉目一片沉重之色,上前几步走到兰锦身边,薄唇一撩叹息道,“孤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意外,想来大家也没心情喝茶了。”
兰锦眸光冷冷,松掉手中刺客,转身对兰陵,声音寒澈见底,带着隐隐的杀气,“太子殿下,营中发生刺杀,恕臣弟照顾不周,请太子先带众臣离开,臣弟还要好好地查一查刺客的来历!”
兰陵对兰锦当众无礼,怒极,眸光诡谲阴沉,竟怒极生笑,领了众臣扬长而去。
临时的帐营很快就搭建好,沈越山抱着沉睡的赐儿在听着文绣断断续续地说了两人认识的经过。
近午时,兰锦突然带着南宫邺和水玉进来。
水玉一看到沈越山怀中的宁天赐,眼泪再也止不住了疯了似地飙下,发狂似地冲上前一把从沈越山怀里抢过赐儿,拼命地亲着、吻着,哭声让她的语不成调,“宝贝呀,你去哪里了呀,玉姨找你找得要疯掉了……”出完恭后,出来发现小家伙不见了,水玉和常妈都急疯了,水玉象一头发怒的狮子刑问遍府里的丫环婆子,谁敢说半句吞吞吐吐不清不楚的话,一脚就直接照着胸口踹去。
终于有个婆子战战兢兢地告诉她,看到了瑞安公主曾朝着后门方向去,以及说到瑞安回沈府时的狼狈模样,水玉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不是瑞安带走小天赐,忙去驿馆找南宫邺,人多一些找,机率更大。
当夜果然得到一些消息,众人追到一个小镇,众人疯狂地在一间间客栈中搜索着,终于找到了瑞安,可瑞安哭诉着,小家伙自已逃了,而她和女儿被银针所制,到现在身子还不能正常移动。
水玉让南宫邺的人抓了瑞安先回沈府,自已丝毫不敢停歇,便沿着这条路倒回来寻找,终于打探到,潼关兵营里有出现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二三岁的男童。
她一边派人给南宫邺传消息后,一边火速前往潼关大营,两人适巧在这里会合,终于一起找到了这失踪了一天一夜的小家伙。
小家伙显然不知道自已这一失踪带给多少人的焦虑,但他也好想玉姨,想娘亲。他大眼睛里闪着眼花,水玉哭,他也跟着哗啦啦地掉着眼泪,呜咽着,“玉姨,带赐儿去找娘亲……赐儿好想娘亲……”
东郊行宫。
清晨,兰亭走进兰御谡的房里,他已换了件外袍,白衣胜雪,长发尚未梳理,披散在肩背上,他身长玉立,凤眸如墨染,看得一旁的诸支山心头微微一跳,这样的兰亭,太象年轻时的兰御谡。
其实,这么多的皇子中,他最看中的也是宁王,光从这些年兰亭在军中的声望,就足以看出,年轻的兰亭已具备了做一个帝王睥睨天下的霸气。
兰亭看到众医侍还在为着兰御谡拿捏,他冷然下令,“都退下!”
众医侍忙起身,或许是因为跪了太久,其中一个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兰御谡的身上,被诸支山一记冷眼,吓得半缩着身子,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兰亭看了一眼守候在一旁的诸支山,“诸将军,你出去,本王有些话要对父皇说!”
诸支山为难地看了一眼帝王,开口道,“皇上他还没醒!末将有些不放心,殿下…。”
“该醒了!”兰亭微微翘起唇角,打断诸支山的话,看着兰御谡眸光略带嘲弄,扬了扬手,“诸将军半个时辰后进来,本王要和父皇单独说话!”
诸支山眸光在帝王身上巡视了一会,最后也只得退了下去!
兰亭拉了一条藤椅,在竹榻边坐了下来,而后,捉住兰御谡的手,一股强劲的内力就源源不断地输入兰御谡的体内。
直到兰亭感到兰御谡的脉门弹跳了几下后,他收回手,眸光清清冷冷地定在了兰御谡的身上。
兰御谡睁开眼时,视线先是一片模糊,闭了闭再睁开,眼前开始渐渐地清明起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了!”兰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瞥视了兰御谡一眼,躬身一礼后,复坐下。
虽没有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是兰亭,但他也没有太多的意外,略微移动一下僵直的身体,唇角张了张,哑着声线问了一句,“她呢?”
兰亭淡淡一笑,眉目如清风拂面,“父皇放心,宁常安很好,没死,在隔壁,她的女儿在照顾她!”
兰御谡轻轻叹了一声,闭上眼,脑中的事一件件地清明起来,心想,此时,他的锦儿应当已坐上金銮殿的那个宝坐了。虽然对眼前的这个孩子有略微的内疚,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他又稍稍移动一下僵真的身体,声音中带着难掩的疲惫,“你既有事问朕,就问!”
兰亭轻嗤一声,斜挑长眉,语声带着谩意,失了惯常的谨持,“父皇如此为兰锦打算,真让孩儿叹为观止!”当他来到东郊行宫时,听到兰御谡将自已自囚在帝陵时,他便知,这一次,不是为了废太子和端掉淮南军,而是直接扶兰锦上位。
他马上意识到,他所得到的消息可能有误,他马上封锁兰御谡自囚帝陵的消息,又偷人偷给太子兰陵放消息,将这一次惊变扼杀于摇篮之中。
兰御谡睁开双眼,眸光带着森冷,“亭儿,兰锦做了皇帝,你将是这天下最好的辅政大臣!”
兰亭往后轻松一靠,白色的宽袍流泻而开,眸中带着浓深的讽笑,心虽忌怒成顷天的海洋,谈笑却不急不缓,“父皇难道不认为,儿臣才是天生应该做皇帝的么?为什么一定要执意于兰锦呢?”
兰御谡也不怒,但笑不语。
兰亭轻轻笑开,宫灯下他白色的单薄身影看起来异常的萧冷,“父皇是否记得在儿臣十一岁那年,太傅让太子殿下,儿臣,七弟共做一道题,儿臣得了最好的成绩,兴匆匆地跑到御书房向父皇报喜时,却看到父皇四肢着地前行,而七弟却骑在父皇的背上,那时,儿臣就明白,无论儿臣多优秀,也不会让父皇您感到开心。当时儿臣心中就告诉自已,儿臣与您之间,一生只会仅为君臣!”
兰御谡听了,缓缓地抬起眼睛看着兰亭,那原本是一双冰雪萦绕,冷漠而古井无波的双瞳漾出些微澜,兰亭出生时,他从奶娘手中抱过来时,刚出生的兰亭不象一般的孩子双眼要一星期后才开,小小的婴儿睁着一双泼了墨的黑眸静静地看着他,让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孩子。
父子默默地相互注视片刻后,兰御谡抿着略为发白的紫唇,转开了脸。
兰亭俊美冷漠的脸微微松动,像是打碎了浮冰,“沈家夜宴后,兰御风必恨儿臣入骨,即使父皇不与他合作,兰御风也必会找太子合谋。儿臣将这么好的机会送给父皇,让父皇在有生之年能拨去淮南拥兵自重的百年隐患,父皇却为了一已之爱,将这么大的机会白白地仅用于扶兰锦上位。父皇,您太让儿臣失望了!”
兰御谡何偿不懂得这道理,可是,兰亭在兵部的支持愈来愈高,再过两三年,只怕连潼关的驻军也会被兰亭所控。
兰亭讽然一笑,紧逼着道,“文相一直在朝中以清流为居,朝中多有文臣支持,他算是父皇真正的心腹了!这些年,七弟在户部看似无所作为,其实文相早已是七弟的人。而永安候明里是太子的谋臣,其实在五年前,赵承恩兄弟跟随太子,也是父皇暗中授意的吧!儿臣就想,赵承恩入宫伴读时,明明与七弟走得最近,怎么后来却成了太子少保。父皇为七弟登基后顺利交接朝庭文武两脉真是煞废心机。”
兰御谡蓦然睁开双眼,苍白脸上呈现一抹凝重神色,沉声道,“老三,你说这些有用么?此时,锦儿已经登基了,你还是做好你的本份!”
兰亭快速起身,盯着兰御谡,破颜一笑,俊秀的面容如雪后山峦映了白云的瑰丽,他微微俯身,近乎一字一句道,“父皇,太子的西营按兵不动,没有任何证据指太子谋反,若父皇突然驾崩,兰锦登基不足以信天下,只怕,登基的是太子殿下,所以,父皇,您还是想办法平平安安地回宫才是!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休息,先告退了!”
兰亭对身后传来兰御谡极喘的气息置若罔闻,此时,他一点也不想多留在这里半刻。
兰亭来到寝陵,此时,沈千染也已沐浴好,正半靠在玉床上陪着依然昏迷不醒的宁常安。
沈千染看到他,轻轻朝他做了一个“嘘”地动作,正想下了玉床,兰亭却向个箭步奔至沈千染的身边,双膝一跪,就这样把头埋进了沈千染的怀中。
娘亲就躺在她的身旁,他却如此轻薄于她。沈千染脸上闪过羞怒,想从她手臂里跳开,却被摁得更紧,她涨红了脸。
“兰亭,你放开我…。”她极力压抑着声线,怕吵醒宁常安。
兰亭松开她的腰,却掩着自已的脸,将头埋在她的怀中,不肯抬起。
沈千染感到微恙,直觉兰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听到兰亭象是卡在喉咙的闷哼之声从她的膝间传来,“别动,让我靠一下,只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