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染的马车到达沈府门前进,刚下马车,却见到她的府门有两个人,一个跪着,一个站在她身边。
二人显然听到马车的车辕声,皆转过身瞧着。
月色下,她一时没辩清是谁,只模糊的瞧出是跪着一个分明是女子的身影,站的那个身材虽不是很高,但也瞧得出是个年轻男子。
她有些不解地想上前询问,却见常妈快了她一步上前,冷声道,“你还跪在这干什么?我都说了,瑞安公主去了江南镇灾,不在沈府之中,你要我说几次你才信?”
沈千染这才认出,原来那人是钟亚芙,而她身边定是她的相公杨家的嫡子杨邹奇。
沈千染刚下轿,钟亚芙显然也认出是她,她看到沈千染的怀是抱着沉睡的小赐儿,就吞下了所有想冲出口的话,可能是跪久了,她微微瘸着腿来到沈千染面前,先看了一眼小赐儿,方带着哀求的眸光轻轻道,“二小姐,能和您谈一谈么?”
沈千染将赐儿放到水玉的怀中,轻轻吩咐几句,看着水玉抱着赐儿离去后。方转过首,神情带着微微的倦意,“有事明日再说吧,我今日还有事要处理!”她得先去看看苍月的伤势。并问清楚苍月是如何受的伤。苍月随她三年了,他的身手她一清二楚,能伤到他的人,非同寻常。
杨邹奇有些沉不住气,开口带着挖苦的语气,“拙荆已在贵府门前跪了几日了,她如今身体有孕,请沈二小姐体恤!”
沈千染失笑,眸光带着冰冷的寒意,“杨公子,既然你夫人有孕,你就把她带回去好好养着。你让她一个孕妇在我沈家的府门前跪着,天下人还以为我沈千染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沈二小姐,若非有……”杨邹奇想不到沈千染如此美貌的一个女子说出来的话却如此不近人情,他心疼妻子,忍不住想讨个说法,却被钟亚芙偷偷地捏了一下手心,只好噤声。
“对不起,二小姐,多有冒犯了!”钟亚芙勉强一笑,她的眼睛哭得有些红肿,带着虚弱的语声恳求道,“沈二小姐,要不你看这样行么?让我暂时在沈府呆着,等二小姐忙完事后,再抽点时间给我?”
沈千染看着柔弱无骨依在夫君怀中的钟亚芙。轻轻一叹,她自然知道钟亚芙所为何事,她上前一步,轻声道,“如果是为了你母亲瑞安公主,那我就直接告诉你,我不知道她现在的下落。或许,你应该去问你的皇帝舅舅!”
“二小姐,我知道,是我母亲不对在先!可是,我们为人女子,纵是知道母亲有错在先,也无法看着她……”钟亚芙心头一涩,纵是再冷静也禁不住哭泣出声。自那日钟亚楠再回杨府,跟她提起沈府发生的事时,她初时也没觉得什么异常,只道是如以往一般,宅门内的争斗罢了。
谁知道第二日便传出瑞安公主随沈越山去江南镇灾之事,她直觉不妙。
因为她了解瑞安公主,这样让人羡慕的事,她的母亲定不会走得悄无声息,再怎么说也会第二日提早到杨府和两个女人道声别。
她便问了妹妹,这些日子沈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在她强逼加诱导之下,知道了瑞安公主曾一时兴起,绑走了宁天赐之事。只吓得她魂飞魄散,直觉,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她马上赶去沈家想问个究竟,可沈府大门怎么敲也无人开门。她让丫环去周边打听后,方知沈府所有的丫环都被自已的母亲谴散,听说连沈府的宅院都被瑞安所卖,被人闹到沈府之上。
可除了沈府,天地之大,她到哪里寻她的母亲呢?
她不死心,便天天亲自来府门口守着,终于遇到了常妈。常妈虽告诉她,如今沈府已空无一人,但她想,至少这个宅第还没卖掉,那说明,沈千染就会回到沈府之中。
她思忖,如今也唯有全心全意地求沈千染放过她的母亲,于是,就日日跪在沈府门前,等沈千染回府。
“常妈,你带着杨夫人先到内堂坐着。”沈千染摇摇首,她知道不与钟亚芙说个明白,她是不会死心。
沈千染到了东院,苍月的房间就在她寝房的左侧,隔着一个楼道。
她推门进去时,苍月正躺着,水月正在一旁守着。
“伤到哪?”沈千染走到苍月的床榻边,见苍月正昏迷着,便坐了下来,按住他的手闭上眼细心聆听。
“腿上有三处刀伤,但没有伤到要害,血也流的不多,看刀伤,倒像是苍月自已弄的!”水月轻轻掀起苍月的裤管。沈千染仔细看了一阵后,心头浮起一阵阵诡异,察看许久后喃喃自语,“不错,落刀的地方很准,丝毫不伤筋脉,确实象他自已有意伤自已。”
水月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行走多年江湖的人,对危险有着异常的嗅觉。
“只是皮外伤,心脉似乎也完好,为何会昏迷不醒?”沈千染是医者,因为了解反而感到极度的不安,她倾身,两指挑开苍月的眼皮,轻轻观察后,询问水月,“象是睡过去一样。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水月道,“苍月自已回来,回来时,只说了一句,小心,就倒下了。我看他呼吸正常,但怎么唤也唤不醒,只好让水玉通知二小姐!”水月轻轻撂上苍月的裤管,斟酌片刻道,“二小姐,要不等明日让赐儿诊一诊,或许……”
沈千染心想,赐儿的医术在自已之上,或许真能唤醒苍月,到时问问究竟出了什么事。便点点头,“好!”她站起身,又吩咐道,“水月,你今晚守着他。我还有事要处理!”
沈千染进内堂,常妈已经稍稍清理了桌椅上堆积的粉尘,钟亚芙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休息,见她进来,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你身子重,坐吧!”沈千染略为吃力地抬眼扫了眼前这一对年轻的夫妇,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骑了一天一夜的马,早已疲累不堪。
“相公,你先出去,我想和沈二小姐好好说说话!”钟亚芙知道丈夫自小被家人捧在心口,难免会娇惯些,要是在节骨眼上说了什么重话惹得沈千染不悦,那她想探出瑞安公主的下落就更难了。
“那你有事就喊一声!”杨邹奇点点头,也不敢走远,就在堂外候着。
“二小姐!”钟亚芙心中焦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心中的疑虑,“那日随沈大人一起去江南的并非是亚芙的母亲,是不是?”
“是的!”沈千染倒有些佩服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直视着她,眸光带着坦诚,“但如今,我确实不知你母亲的下落,现在,她是生是死,只有你的皇帝舅舅知道。”
“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么?”瑞安公主向来对皇帝避如蛇蝎,而她的皇帝舅舅也极不待见瑞安,兄妹二人十年见的面都曲指可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或许就是好母亲失踪的症结所在。
“不能!”沈千染回得干脆利落,对瑞安,她曾经放过,但她不应该动了赐儿的主意!
钟亚芙抬起雾蒙蒙的眼睛,楚楚可怜,“二小姐,亚芙的母亲虽然平素张扬好面子些,或是说贪婪一些,但她不是个大恶之人,她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那日对令公子也是一时的过失,她不会是有心的。好在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后果,求二小姐看在……不,亚芙已无颜再开口求二小姐看亚芙的薄面,亚芙只是求二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计小人之过,放过我母亲一条生路。”言及此,已泣不成声。
沈千染在听到“过失”这两个字时,感觉到一只无形的手突然穿过她的心脏狠狠的揪,眸中泌出一丝的血意,哑声问,“那我的孩子呢?”
钟亚芙一机伶,猛地倾身一跪,咬着唇角,满脸都是冰冷的泪水,哭得睫毛都黏在一起,“二小姐,在你的心里孩子是无可替代,可在亚芙的心里,母亲却是最亲的人。父亲过世时,亚芙年纪虽小,但已经能看透世间的冷暖。更看到,母亲人前风光,人后流了多少委屈的泪。”钟亚芙看着沈千染毫无所动的脸,她隐隐觉得自己仿佛被困在了死胡同中,无论她怎么哀求,似乎都无法说服沈千染!
一想到母亲此时可能活在哪个黑暗阴沉的角落在等待死亡,她浑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光了似的,软绵绵的,就连呼吸都好象要用了力气一样,才能将胸臆中的气喘出。
她一把紧紧抱住沈千染的腰,压抑着抽噎难平的气息,哑声倾诉,“亚芙十二岁那年,曾随母亲去堂妹家,因为衣裳过了时下流行,被几个堂妹取笑。妹妹不懂事,回头就在母亲面前哭诉,从那以后,母亲就开始就想方设法让亚芙和妹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父亲留下的银子就这样不出三年就流光。母亲人前风光,人后为了让我们姐妹过得更好,操了多少的心,流了多少的泪,这几年,亚芙全然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二小姐,母亲的错,错在一直对沈大人有幻想。那是她少女时期最美丽的梦。可亚芙早就看到,沈家不会带给母亲任何幸福。所以,当母亲下嫁沈家时,亚芙一口拒绝随母亲来沈家,反而进了大伯的门,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在母亲脱离沈家时,有一丝的依靠。二小姐,亚芙真的是山穷水尽了,为了母亲,亚芙也三番两次恳求大伯父,如今连钟家的门都进不去了……求您看在母亲一时的恶念,给她一条生路吧,亚芙的母亲她罪不至死……”
“一时过失?”这四个字对沈千染如芒刺耳,她频频冷笑,恨得全身都在颤抖,声音几乎从用力地从咽喉出挤出,“钟大小姐,你想过没有,我的赐儿只有二岁多。你的母亲一时的过失?如果那日不是我的赐儿自已逃脱,那我们来分析一下,瑞安公主会如何处置呢?”她蓦地俯下身,一把扶起她,逼她坐下,见她欲起身,两手发力压下她的肩让她坐定,眸中带着狠戾的质问,“你的母亲她不会对我的赐儿下毒手,甚至不会打不会骂!但她绝不可能将赐儿送回我的身边,因为她怕背上流言蜚语!所以,她极有可能有两种方式处置我的孩子。一是遗弃!二是将她随手扔给哪户人家豢养!”
沈千染说到这,眼泪倏地就流了下来,如利剑一下穿透她的心,她指着自已的心脏,“对你们来言是过失,对阿染呢?是灭顶之灾。光想一想,我的孩子不知道会流落在哪一个角落。他饿时有没有饭吃,他冷时有没有衣服穿,哭着喊娘亲时,会不会被挨打!只要一想,我的心就被千刀万剐……钟大小姐,你还这为这仅仅是一种过失么?”
“对不起……对不起……”钟亚芙知道沈千染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她无力地掩住嘴哭得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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