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个时辰事,她听到远方传来一声略显焦急的声音,“沈二小姐,失礼了,让你久等。”。
诸支山来的脚步有些急乱,象是这一个时辰他都是在疾奔中过来,不仅一脸的豆大的汗珠,跑过来时,连气息也很粗。
沈千染直觉不妙,顾不得礼仪,上前几步,劈口直问,“诸将军,是不是出事了?”
“是,皇上和娘娘不见踪影,这里能找的已经全找遍了。宫人们在竹居里备的膳食也没有动过,听侍候的宫人说,按时辰进去的茶水、点心全都没动过,连杯子都不见动过……”诸支山身上的紫衣甲胄此时显得又重又热,他用袖口处的软襟拭了一下眼睑上欲滴的汗,缓了一口气,又继续道,“本将军刚去看了后山的帝陵,断龙石已经被放了下来,恐怕,恐怕有些不妙!”
“什么断龙石!”沈千染眉峰蹙跳,心中隐有不详感愈盛。
“边走边解释!”诸支山狠狠地吐了一口气,突然长啸一声,沈千染感到一阵诡风异动,猛然发现身旁突然出现了一大群的黑衣蒙面人。
“不用担心,他们是皇上的龙卫,奉命在此保护皇上和娘娘!”诸支山说了一句后,对龙卫命令,“你们随本将军来,皇上可能困在帝陵中!”
诸支山领着众人飞快地朝着后山的小径上跑去,沈千染虽不是娇娇弱弱之身,但到底是唯一一个没有练过武的弱女子,没到一盏茶时,已是远远落在身后,又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水月见状,上前伏下身,低声道,“二小姐,让我来背你!”
这时候也不讲究什么,唯恐慢了拖了众人的后腿,沈千染毫不犹豫地俯上水月的背,紧紧搂住水月的肩。
水月轻功不弱,几个调息间,就追上了大队人马,紧紧地跟在了诸支山的身后。
沈千染深吸一口气,平了平急喘的气息,“诸将军,你方才说的断龙石是什么?”
诸支山之前本想边走边解释,耐何沈千染的腿脚太慢,几个身形后,两人的距离就拉开,他心中挂念着皇上,也无心解释。
此时见水月背着沈千染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便边走边解释道,“皇上在后山建了寝陵,寝陵的入口有一个千斤重的断龙石,机关是设在寝陵深处百米内,所以,要放下断龙石,人必需在寝陵内,所以,本将军担心……”
“将军是说,皇上和我的母亲有可能在寝陵之内?”染千染惊叫出声,那一刹,一颗心恍若春日薄冰,却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狠狠击碎。
她紧紧地攀附着水月的肩,心里痛得绞成一团,想不到兰御谡这么狠,死了也要拉着母亲陪葬。
诸支山也不再言语,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帝陵前。
“就是这!”诸支山手一指,脸上神思凝重,这里他方才反复看了,没有被人破坏的痕迹,应该是被人从里面按下了断龙的机关!
沈千染失怔的望着,若不是诸支山的带路,她根本没想过,眼前如此不起眼,甚至连铭文也没有的,是帝陵。她缓缓走过去,唯看到眼见一个石门,她苦笑地转头看着诸支山,对方轻轻点头道,“是,这就是断龙石,石体重一千斤,石面打磨圆润光滑,非人力能打开。这个石头的机关在帝陵深处,离断龙口足有百米深,按下石头后,想逃出来根本是不可能的,陛下他……”诸支山眼圈微微一涩,他跟随皇上多年,最了解的就是皇上的心事,别人或许不信,但他相信,兰御谡把他和宁常安囚禁了帝陵之内。
“将军,里面可有水……或是食物!”沈千染眸中泌着一层水意,一股说不出的凉意却像冰丝缠绕心头,嘴角,有些涩,颤着声问,“人……呆在里面,可以坚持多久?”
诸支山摇摇首,苦笑道,“这是寝陵,最忌就是堆放能吃能喝的,以防养了虫蚁。”
“是么……”声音脆弱得连自已也听不到,沈千染脚步一步沉重似一步地朝着石门走去,她伸出颤抖的手,触到那光滑的石面时,泪象冰棱般一滴一滴地全打在衣襟上。她麻木地一下一下地轻抚着这冰冷的石头,压抑着心中淘天的悲伤和怒气。
“娘亲……”她紧紧揪住胸口那悲伤还哀愁的痛楚,是比恐怖还压抑的窒息,母亲呀母亲,您是那样美的女子,却在最好的年华,毁尽容颜,将自已深锁在黑暗的寝房中,你拼命地守护着自已的一双儿女,可最终,你却被所谓爱你的人活埋在这冰冷的石窟之中!
娘亲……如果这是您的一生,染儿宁愿您一开始就认输,向那个魔鬼认输——
“娘亲,染儿来了……女儿来接您来了……”她重重地、用力地一下、一下地拍打着那冰冷的石头,满目悲怆,无声无息地泪意肆虐,这样的生离、这样惨绝人寰的死别,谁能忍?谁能忍——!
“兰御谡……”胸臆中猛地冲出一股无法压制的火焰,皓眸中折身出万缕残冷阴酷,嘶喊着,“兰御谡,兰御谡,你听着,总有一天……有一天……既使我的母亲化成了灰,我……沈千染也要将我母亲的灰带走……干干净净一点不剩!”音未落,激荡的胸口处猛然传来一下撕心裂肺的疼痛,象是有一种邪恶的力量拉扯一般,沈千染禁不住揪住心口,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溅在了断龙石之上。
“二小姐,二小姐,您别伤心,或许,夫人她……”水月和水觅同时冲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沈千染,想安慰,却苦于词穷,只能默默地伤心垂泪。
沈千染她知道母亲就在里面,这里是帝王行宫,层层的龙卫把守,没有外人能混进来。
而兰御谡既然把自已活埋在寝陵中,他是决不可能落下她的母亲。
诸支山并没有在意沈千染话语中的不敬,而是伏首跪着,纵是戎马一生,半生驰骋,此时亦是老泪纵横。
在他的心中,兰御谡身身帝王,可谓是个千古明君,却因情锁宁常安,半生陷于深潭无法自拨,虽权倾天下,却从未开心展颜一笑。
西凌皇宫。
在金銮殿经过众臣一日的商讨后,定夺了由谁亲赴江南震灾,拨多少的官银,又由哪一省的都统配合调度,具体先从哪个灾区先行施粥,众人议论纷纷,期间,就算是出恭,也有太子少保奉命护送。
到了夕阳西下,酉时初,宫中掌灯,太子命令直接在金銮殿上摆下宴席,言明,宴后,继续探讨江南救灾的具体细节。
除了太子一脉,就算是中立的大臣也觉得疲累交加,尤其是二品以下的大臣,连坐的地方也没有,这一天的站,早已是四肢无力,头晕目眩了。
可众人慑于四周明刀明枪的太子少保,谁也不敢发出一丝的抗议之声。谁都瞧得出,这个金銮殿很可能就会演变成一场血腥的屠宰场。
宴中的膳食倒是极丰富,站了一天又饥饿了一天的大臣此时,也顾不得想太多,先坐下来解决一下五脏庙。
何况,这些四品以上的京官,在朝堂之上浸淫了这么多年,心比明镜,这论灾情,最应该响应的就是户部,可掌管户部的七殿下连个影都未见,各人心中都略猜到几分。
加上坐在右上首的宁王从头到尾,不急不燥的模样,嘴角噙着似笑非笑,既不参与讨论灾情,也不反驳太子的任何意见,摆明了这不属于兵部的事,到了该下朝时,谁也别拦的模样。
众大臣皆寻思着,只要自已不强出头,这刀应不会落到自已的脖子上。就等着看宁王的下一步如何走了,他们,只权当观望。
兰亭看着摆满一桌的“浑羊殁忽”、“灵消炙”、“红虬脯”、“遍地锦装鳖”、“驼峰炙”、“驼蹄羹”等精制美食。瞄了一眼上首的太子,慵懒地半靠在方桌上,一本正经的语调中似乎又带了一丝遮掩不住的调笑,“太子,臣弟看这一道宴不象是讨论江南救灾的宴,你看,这规格,都赶上庆功宴了!”
兰陵今日身穿一袭明黄的太子服饰,他先看着兰亭,又看看脸上有明显尴尬之色的柳相,嘴角扬起仿佛一弯新月,朗目顾盼生辉,似乎在听一道赞美,扬声道,“自然是先犒劳,待江南灾定后,再论功行赏。三弟,孤得罚你一杯,今日你可是一言不发呀!”
兰亭举了杯,却不饮,他看着兰陵,修长墨眉毫不隐藏地敛着一层冷淡,眸光仿似六月飞霜,“太子若想问臣弟这行军打战,如何调度,如何开拨,如何设伏,如何布阵,这臣弟还能说个一二,这开仓放粮,哪里该设几个灶,施几碗粥,臣弟实在是插不上嘴,请太子见
谅!”
兰陵眸光亦微微一冷,收了方才温润的神情,一抬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时,兰亭耳绊传来轻语,“雷霆十将传来的消息,二小姐带人去了东郊行宫!”
兰亭神色自若地从身旁的宫女接过切好的红虬脯,轻轻“嗯?”了一声,那宫女马上会意,接着道,“申时末动的身,按行程,此时应出了城门口了!”
兰亭握着瓷碗的手微微一晃,脸上一沉,再无素日惯常的痞样,宫灯下,神情肃穆地起身道,“太子殿下,恐怕臣弟有急事得先行告退了!”
“哦?”兰陵悠悠一笑,朗目中带着碎碎的浅光,微微一眯时,竟射出一缕杀气,一字一句地开口,“孤看不出,这时候还有什么事会比江南的事还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