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公主这两天为了筹这七十万两银子,头发都熬白了几根,她唯恐郡王府突来上沈府讨要玉冈牌,这急得夜里睡不安枕,白日里吃不下,加上雨势越来越大,出门愈来愈不方便,心头的火窜了上来,口里生了几个溃疡,疼得连口汤也喝不下。
如今,她手上也仅有现银两万多两,这还是宁家每月给宁常安的钱,扣去每月当家用掉的钱后,剩下存了下来的。
这两日,她把自已的几套母妃留给她的行头全部整理出来,除了一些实在拿不出手典当的留着,能过得去的,全让秋霜分开几个当铺偷偷地当掉,凑到一处也仅有四十多万两。
本想去大女儿那先借点暂过难关,谁知与女儿单独坐定后,还没开口,女儿这就哭上了,哭诉着自已嫁到夫家两年未出,婆婆急了,前阵给他夫君纳了个贵妾,才不到三个月,就传出喜讯,如今府里上下都忙坏了,全围着那贵妾转。
看着一向处事冷静的女儿都掉了眼泪,瑞安情绪深愁再也开不了口,只好黯然地陪着女儿掉几滴泪,也无心留下用膳,就火燎火燎地急着往几个闺中蜜友府里跑,这种天气还到处借钱,被明眼人一瞧就瞧出她这是火烧眉毛了,虽然最终也借到了,可惜说破了嘴,丢尽了这三年刚刚找回的脸面,也不过凑出十来万两,算一算还差个十几万两银子。
夜里,瑞安心里烦燥焦灼、困顿翻覆,她左右难以入睡,只得起身坐在榻上,看着床前夜明珠发出满室清冷的光,想起她这半生,多数是一个人孤枕而过,她的心,只剩空空荡荡。
她披衣下地,又走到妆台边,从柜中取出帐薄,茫茫然地看着一笔笔典当的记录,泪水迷了眼,一滴一滴地落在发黄的纸上,晕开了上面的墨迹。
她是个公主呀,堂堂的一国公主,怎么能过着如此卑微,靠典当渡日的生活呢?
如果母妃地下有知……
翌日,又起了个大早,刚梳洗完毕,丫环前来回禀,说是帐房的刘管家求见,瑞安这才猛然想起,今日已经过了八号。
平常瑞安都是每月一号给各房派例银,三号前,派完府里所有的丫环婆子侍卫的工钱,最迟也迟不过六号。
“让他在外面等着。”瑞安扫兴地把秋霜插好的钗子拨了下来,瞪了一眼,“这钗子能见人么,什么眼劲。”
秋霜忙打开妆盒让瑞安自已挑,瑞安扫了一眼所剩无几的头饰,叹了一口气,挑了个普通的绢花递给秋霜,“还是随意些吧,这种天气,怎么打扮也瞧着没精神。”
秋霜小心翼翼回了声,“还是公主有眼光,这花儿嫩黄嫩黄的,看上去比原先的钗子出挑多了。”
瑞安扯了一个麻木的笑容,站起身,去见刘管家。
这些家里的日常开支,瑞安知道是避不过,所以,耐着性子听完管家逐笔报告后,一看银子,头一下就大了,整整是近两万两银子。
“这,怎么算的?”瑞安将手上的帐本罩着刘管家的脸摔了过去,她一夜失眠,心火本来就大,也不详问,直指着刘管家鼻子骂,“本宫向来不与这些个小钱计较,但你们也别拿本宫当软柿子捏……”骂到此,窝的一口气上不来,喘息之间,急促而短暂,肺部似乎不能扩张到原来的程度。
刘管家忙跪下身,一边捡着散了一地的帐薄,一边求着,“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瑞安公主接过秋霜递过来的参茶,饮了几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方将胸口中的闷气散开,平静了下来。
她揉着发胀的前额,靠在贵妃椅中,声音放缓,“说吧,是怎么用的?”
刘管家是瑞安从自已公主府带过来的,瑞安平素最讲究人前端庄素仪,几曾见过她如此当众发过脾气。可这个数字是他较对了三次才敢报上,他苦着脸道,“公主,这是四月了,一季度,府里头每次办的宴席欠贵得楼的帐,还有春季府里头各主子奴才添的新衣的帐,请了十一次戏班子的帐,这些钱往年都是下个季度月头就结了,所以,这个月……”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些钱一点也不能拖欠,一拖欠,马上京城里的人全知道她瑞安闹银荒了。
心抽了血似乎地拿出两万两银票交给刘管家,只觉得心里一阵疲惫,第一次感到后悔,她不应当不听亡夫大伯的劝告,脱离了钟家的僻护。
如今,让她怎么跟钟家的人开这口借这银子?可除了钟家,她再也想不出,还有谁有能力一口气借给她二十万两银子。
刘管家退下后,秋霜看着公主眉色不展,便小声地提醒,“公主,要实在是不行,公主就让那丫头把箱子给公主保管。或许,能拖上一阵,先解决了眼下的再说……”
瑞安公主还不等说出下句,起身就是一记响亮耳光,目中似能燃出火光,“这时候说这些你存心添乱。本宫这一开口,她直接说,这不是她的,而宁家的暂放在她那,你说,本宫这脸到时搁哪儿?”这一生丢的脸,也没有这两天多。能借钱的地方全跑遍了,甚至连几乎不来往的朋友,也开了这个口。
借的时候撑着一口气,现在回想起自已那时的狼狈模样,那胸口疼痛一波一波,荡在心头,疼意深重。
“公主……公主……”外头传来丫环急急的声音。
瑞安横了秋霜一眼,抚着头闭上眼睛,心想,这时候,谁还敢添乱,看我不撕了他的皮!
秋霜无端挨了一巴掌,心头的委屈正无处发泄,见那个丫环毛毛燥燥地边叫边跑,冲了上前,一巴掌刮了过去,斥责道,“大清早嚷什么嚷,还嫌不够乱么?”
那小丫头抚着脸,委屈地退了一步,小声道,“是厨房里的人被沈府二小姐的人打了,奴婢一时着急,就赶来回报公主!”厨房的人是瑞安公主府带来的,被沈千染的人打了,煽的是公主的脸面,她自然火速来报给公主,她不知道自已这样做到底有什么错。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打公主的人?”秋霜气焰一下上来,来沈府三年,横着走惯了,倒是第一次听说沈府的人敢打公主的人。
“就是,敢打我们的人,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不好惹的!”小丫头方才一路地嚷,已经引来不少朝颜阁丫环的注意,远远地就留意着发生什么事,秋霜还没出来时,已经围了几个上来,这时候一听,原是自已的人被打了,一大群人马上围了过来,闹哄哄地直嚷着这事千万不能就此作罢,一定要狠狠地处置。
瑞安在寝房里听得不清,只觉得外头声音越来越吵杂,闹得她更心烦意乱,也不等秋霜来回报,索性下了贵妃椅,走出寝房。
“公主,公主出来了!你们别吵,听公主怎么安排。”有人报了一声,大家的声音方静了下来,一脸期待地看着瑞安公主。
瑞安公主轻挑眉黛看着秋霜,秋霜会意,马上口齿清楚地把方才丫环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原本心烦意燥的瑞安公主,正憋着一股心火没地方发,既然那沈千染那丫头肯送上门来让她管治,那她何不就此来个下马威?
080寝食难安2
更新时间:2012123 8:45:02 本章字数:11508
厨房门口,站着两个兰色宫裙的丫环,把着门,看着远处一群气势汹汹的人杀过来,两个相视一笑,磨了磨拳笑,“可以练练手了,二小姐说了,只要不打到那公主,不打死人,这府里随我们折腾。”
瑞安公主带着一群的奴才侍卫杀气腾腾地赶到厨房时,一看就惛了,这是小丫环所说的“打起来”么?
厨房前的露天空地上,闷重的呻吟声、微弱求救声,哀叫声和雨声交杂着,天地之间乱了方寸,混乱不堪!
情况更糟的是,从服饰就可以一眼认出,挨揍的全是她的人。
空地的天井边倒竖挂着一个人,瑞安认出是跟了她十几年的大厨,边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个个全身已被雨水淋透,有些已经不醒人事,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有些捧着小腿在嚎,有的揪着胸口在靠在井边,五官因为痛苦全挤在一团。这些人,虽然她一时也认不全,但看他们的衣服颜色,也辩认得出全是厨房的伙夫。
另外几个婆子虽然身上没有明显的伤,但样子也是狼狈不堪,成堆地挤在过道外,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着。
而一个穿着兰色宫裙的丫环就堵在过道口,不让在下面淋雨的奴才上来避雨。她双手交臂在胸前,脸上全是张扬的笑,声音清脆有力,“让你们清醒清醒,看你们敢不敢狗仗人势。”
“姑娘,我们不敢了,求求你让我们上来避避雨吧!”今日的雨象倾盆而下,雨接连下了几天不见日头,天气变得寒重了几分,此时又是清晨时分,风吹过时,那些没挨打的婆子冻得挨成一团瑟瑟发抖。
“老太婆,刚才骂的最凶的就是你,这回你长眼劲了?告诉你,这三天,我们都要在这做早膳、午膳、晚膳。如果谁敢上前阻止,想上来论理,我还想请教,府里哪条规距说,夫人房里的人就不可以用府里的厨房?你们的主子是主子,我们的主子难道就不是主子了?”说着挥了挥握紧的拳头,“要是来硬的,本姑娘更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