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呜呜的牛角声响起,位于南面的定国军以盾牌手居后,慢慢往后退,与此同时陷入泥潭中的古镇骑兵重新集结,开始向北退却。盾牌兵殿后,稍稍退却后,日耳曼人就大举压上,这个时候定国军一直没有使用的长弓抛射开始发挥威力,箭雨顺着呼啸的秋风,落在追击的人群中,除了那些重骑兵,其他人全都遭到迎头痛击。箭雨落下,死伤惨重,日耳曼人的追击速度也放慢下来。天色越来越暗,日耳曼骑兵乘胜追击,酉时将过,这一天的战斗才算落下帷幕。瓦格特雷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早就看拜思尔有些不顺眼了,有了今日的胜利,看看拜思尔还有什么话可说。对于日耳曼人来说,这一天的战斗无疑是一场大胜,经过艰苦的鏖战,不仅击垮了基辅城南端防线,更斩敌三千余人,而己方折损却不足四千人。日耳曼勇士可处在进攻一方,对方还是防守能力很强的步兵大阵,至少以前,日耳曼从没有取得过这样的胜利。
到了夜里,各部埋锅造饭,瓦格特雷昂首挺胸的走进帅帐,看向拜思尔的目光里充满嘲弄。拜思尔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今天这一仗,瓦格特雷亲自指挥,正面硬是击退了东方人的大军,丝毫没有取巧,同样东方人也没有半点佯败的意思,难道真的是自己多想了。可潜意识里,拜思尔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东方人什么时候如此不堪一击了?
“拜思尔大人,你还觉得东方人有阴谋么?今天打得如此惨烈,东方人要是有后招,为什么不用?基辅城防守能力天生不足,哪怕东方人实力强横,兵力充足,想要将基辅城防的如铁桶一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瓦格特雷神态傲慢,偏偏没人能说他的不是,人家可是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拜思尔可没心情跟瓦格特雷计较,他现在满脑子里想的是东方人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打垮南端防线,就可以直接逼近基辅城,东方人会如此轻易的将基辅城暴露在日耳曼勇士的攻击之下么?思来想去,拜思尔还是决定观望一番的再说,“瓦格特雷大人,今天东方人虽然败退,但总体实力并没有受到太大折损,有一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今晚的东方骑兵全部暴露在我们视野内,并且集中出现,就好像刻意做给我们看得一样。大家对基本的骑兵运用都懂一些吧,骑兵擅长的是奔袭,迂回,最忌讳的是一窝蜂的冲上去,骑兵冲杀,要讲究策略。以前我曾经和东方人交手过无数次,东方人有不少骑兵大才,在秋苏明丛林,两万东方骑兵,吸引、打援、突袭,有埋伏,有强攻,进攻很有层次,可是这次,是直接冲上来的,连一点后手都没留。”
瓦格特雷也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头,他和东方骑兵交手的次数并不多,仅限于小规模的冲突,但是拜思尔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瓦格特雷本身就出自骑兵家庭,对骑兵运用颇有研究,骑兵讲究的是灵活多变,进攻要迅如风,每一个骑兵将领,都不会一口气将手里的骑兵全部撒出去,总会将一部分兵力藏起来,这样才能做到虚实结合。反观今天东方人的举动,实在有些反常,瓦格特雷是有些反感拜思尔,但并非盲目的反对,“这样说的话,东方人应该还有伏兵?可是在基辅城附近,也就只有一万左右的骑兵啊,东方人就是有天大的能力,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更多兵马的。”
骑兵和步兵不一样,紧急时刻,直接拉一些青壮发配武器,就能抽出一堆步兵来,可是骑兵不一样,必须经过一段时间训练才行。步兵直接上马,估计连马都骑不好,还说什么杀敌配合。
拜思尔又何尝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告诉他,必须谨慎行事。手指敲打着低矮的桌面,那碗热气腾腾的水已经变得冰凉,不知道思考了多久,他紧蹙着眉头,神情严肃的说道,“不管怎样,我们小心些不会出问题的。我们不能按照东方人的计划走下去了,必须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行,既然东方人往基辅城方向退,那咱们干脆来个反其道而行。基辅城附近也许有陷阱,也许没有,变数太大,我们干脆掉头狠狠地打一打这里。”
说罢,拜思尔攥紧拳头,照着地图上的某个地方狠狠地砸了下去,众人探着身子看了一眼,全都被拜思尔的想法给惊住了,“美苏达城?这....放弃基辅城,攻打美苏达城....”
许多日耳曼贵族全都直愣着眼睛,他们实在想不明白,拜思尔到底怎么想的,能想出这种主意。美苏达城虽然扼守卡其威尔河沿岸,但战略位置比起基辅城差太多了,而且风险也非常大,“拜思尔大人,我们掉头攻打美苏达城,问题不大,可万一驻扎于基辅城附近的东方大军从后扑上来怎么办?”
“这是问题么?我们怕的是什么,不是和东方大军决战,而是怕基辅城附近有陷阱,如果东方人追上来,不正遂了我们的意?他们不来,我们就打下美苏达城,他们要是敢来,就直接半路列阵,展开决战,主动权在咱们手中,我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拜思尔也知道美苏达城不能和基辅城相比,可再小的苍蝇也是肉,吃到嘴里总能顶饿。最重要的是,可以将基辅城附近的形势搞浑,把开战的主动权拿过来。像之前那样按部就班的攻打基辅城,虽说四平八稳的,但主动权并不在自己手中。
这一刻,就连瓦格特雷也无法反驳,拜思尔的主意确实很有见地。次日,位于南端的日耳曼骑兵朝基辅城方向大肆进逼,可半个时辰后,所有的日耳曼大军竟然悄悄地后退,将近三万日耳曼大军,在骑兵的掩护下,目标直指美苏达城,这一刻,日耳曼人仿佛真正的掌控了整个战场。
基辅城大本营,一封封军报如雪花般送进捷吉涅茨庄园里,赵有恭与萧芷韵等人坐镇庄园城堡,一直关注着战场上的变化。当得知日耳曼大军退去的消息后,赵有恭终于露出了几分凝重之色,“看来日耳曼人也全非蠢货啊,他们这一退,咱们制定好的四面张网计划就要泡汤了。”
萧芷韵也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之前节节败退,就是要引日耳曼大军深入,然后第一军营从后边抄上去,第二军营再配合锐锋营和基辅城驻军正面压过去,这样就可以将这支日耳曼大军全部压缩在基辅城南部范围内。现在日耳曼人后撤,事情反而变得有些棘手了,“日耳曼人怎么就退了?难道是冲着美苏达城去的?”
“他们的目标未必就真的是美苏达城,估计是感觉到情况不对劲儿,想用这种办法把我们调出去,哼哼,这些日耳曼人,还真以为就吃定本王了。如此大规模的行军,估计美苏达城方向早已经得到了消息,我们要做的就是从后边压上去,现在日耳曼人满脑子都是跟我们决战,根本不会想到杨绍烈会主动弃守美苏达城。日耳曼人在梁赞河吃了个暗亏,没想到还不吃教训,这次非要往同样的坑里跳,本王就成全他们”赵有恭暗暗发狠,日耳曼人玩这些虚虚实实的手法,充满了诱骗与伏杀,但是他们没考虑一点,那就是杨再兴的大军有可能主动弃守美苏达城,“绰绰,给耶律沙那边送信,维尔纽斯城的大军可以动一动了,命令耶律沙所部,务必于三日后向普斯克城方向逼近,将驻扎在普斯克以东的日耳曼大军吸引过去。”
赵有恭这一招并不高明,在普斯克城就用了一次,将普斯克城撇给日耳曼人,却在梁赞河斩杀对方大量精锐骑兵,这次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也许这就是天意使然,按照常理,赵有恭就算再能设局,也不可能使出相同的手段去坑人,要怪就要怪日耳曼人自作聪明。一封加急军令飞速送往维尔纽斯城,驻扎在基辅城附近的第一军营和第二军营也迅速集结,组成了两万五千人的大军开始向日耳曼大军追去。定国军大张旗鼓的集结追击,根本没想过藏着掖着,三娘亲自统领骑兵从北面抄过去,很快就与日耳曼大军的一股小队人马发生碰撞。
拜思尔没想到东方人会如此大胆的追出来,不过他也没有立刻停止,而是以两千多人的骑兵牵制定国军,大军继续往南撤,最终在一个叫岑伟波克的地方组织起一条严密的防线。这一次,日耳曼上下下定了决心,要在岑伟波克给东方人一个沉重的教训,这股前来追击的东方大军,一个也别想逃出去。亚阔拖雷是负责打探消息的斥候队队长,他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掌握东方骑兵的动向,“拜思尔大人,东方人的骑兵已经越过黑杨林,距离我部不足一个时辰的路程。”
“很好,瓦格特雷大人,麻烦你带五千骑兵从西面潜伏起来,只等东方骑兵与我部接触,再从后杀出,务必将这支骑兵截杀于此”拜思尔充满了雄心壮志,他第一次记觉得自己离胜利如此之近,只要大军前后夹击,东方人必败无疑。东方人能在基辅城设下阴谋诡计,但在岑伟波克附近,还能耍什么花招?岑伟波克,是拜思尔刻意寻找的决战之地,这里是茫茫平原,秋后乔麦留下枯萎的麦秆,四处空旷无垠,无遮无拦,在这种地方决战,靠的就是谁的硬实力更强。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三年率领的五千多骑兵很快就抵达岑伟波克外围,只是这支骑兵并没有立刻发起进攻,看上去非常小心。拜思尔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有些事情不是他能掌控的,东方骑兵不扑过来,瓦格特雷就无法从后边穿插,所以只能等,估计是东方骑兵人困马乏,想要休息下吧。果不其然,仅仅半个时辰后,三娘所部五千多骑兵开始逼近岑伟波克,每一个日耳曼人的心都忍不住激动起来,他们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盼望厮杀。瓦格特雷躲在黑杨林中,心里不断呐喊,快点,再快一点,为什么如此磨磨蹭蹭的,尽快决战不是很好么?在内心不断呐喊下,激动人心的一刻终于到来,五千多名古镇骑兵开始对岑伟波克东面防区发起冲击,双方都卯足了劲儿头,所以战斗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瓦格特雷没有犹豫,直接从黑杨林冲出来,目标直取古镇骑兵后方。
转瞬之间,古镇骑兵就陷入两面夹击之中,不过三娘神情冷峻,没有半点惊慌,面对后方日耳曼骑兵潮水般的攻势,她只是下令暂停进攻,“各部兵马向东面集结,先集中精力在东边打开一道缺口。”
日耳曼人以岑伟波克为主,组建了一条防线,但是在正东方,并没有派太多兵力驻守,所以在古镇骑兵凶猛的冲击下,这条防线很快就被冲的七零八落。不过日耳曼人并不着急,依旧按照原计划追上来厮杀,他们相信,只要咬住这股骑兵,凭着巨大的实力优势,就能在两个时辰内将这支骑兵给吞掉。拜思尔计划周详,一切按照预想中发展,面对重重围困,古镇骑兵四处冲杀,依旧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兵力上的劣势不是英勇能弥补的。
要赢了么?哈哈,真的是太痛快了,“如无意外,这支骑兵必将覆灭,嘿,东方人,不过如此,哈....”
“报,不好了,拜思尔大人,岑伟波克南边出现大量东方骑兵,看样子是从卡其威尔河方向扑过来的”几名斥候兵就像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全都苍白如纸,冷汗直冒。拜思尔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有些呆愣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