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切都不是那样……重要了罢。
此刻窗外浓雾已是完完全全退散而去,光线顺着竖帘边挤入房内,照清了这雅间的一什一物,让皇甫褚眼前浮现起往昔樽罍饮散,一杯聊慰,长夜无消的那几名风流雅士,名作佳词从他们手下相继而出,他们或笑或哭,或悲或喜……但都似乎与皇甫褚无关。
因为……皇甫褚在那群人中,不曾看到自己。
皇甫褚无力地摇了摇头,转身将方才晓舟珩踢翻的卧箜篌翻了个面,弹去脏污,重新抱在怀中。他接连好几声长叹,不忍再看这一室曾经,转身随手合住了门。
时日尚早,俯视而去,水烟湄只见稀疏散客。不知怎的,皇甫褚又忆起那日丁中愁在楼上的一掷千金,堂中有些恣意的笑还停在自己耳畔不曾散去。若他不曾认识自己,也许……也许还会在他的一方天地里听曲漫谈,卧游山水。
自己是最没资格提起他的那个罪人。
水烟湄陆续进来客人,皇甫褚也自觉没有脸面在此多待,他扶栏而下,当后脚方从最后一节阶上抬起时,便听得耳边有人拨了一弦。他侧头一看,便见罗顷顷竖抱琵琶,左手按弦,右手试乐,似在定弦调音。
罗顷顷感受到目光停驻,这厢微微一顿,回看过来。身在烟花场所的女子自然会大胆些,皇甫褚在罗顷顷那双上下打量的圆眼中寻见了些尴尬,他不住地揉搓衣角,也只与她点了点头。以前那姑娘与自己请教过指法,所以姑且也也算是认得罢。
罗顷顷见他似有几分不自在,便也冲他点头回礼,识趣地继续垂目调音。
正当皇甫褚转身之事,却听罗顷顷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前路纡轸且多艰,皇甫公子要小心慢行才好。”
皇甫褚不知罗顷顷口中的“难”从何而来,这厢还是出于礼貌回了一句:“多谢。”
才出了水烟湄的大门,皇甫褚心下盘算,既然已与顾禽荒所有交易,他能保自己脱离钟不归的控制,那自己便可安心去往北方鄙野之处。
拂面冷风如似昨日,而自己却失了往日风云太平的心境。皇甫褚与他的卧箜篌一步一步走着,方出城门,又走了一段,也不知为何,只见他愈走愈快。不过须臾,在道上已是看不见那个抱着卧箜篌的长袍青年了。
原来,皇甫褚是发现了“尾巴”——
一路从京城跟至金陵的顾殊喜气喘而至,四处张望一番,可这荒芜阡陌中,除过烟尘以外,哪里还有皇甫褚的半分人影?
完了,真是完矣,顾殊喜捶胸顿足只余满身懊悔——顾爷让自己暗中保护的人,怎么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若他出了甚么三长两短,自己又该怎么去与顾爷交代?不过此时的顾殊喜除过暗责自己的无觉无察外,也别无他法。于是他心下判断了一番,择了皇甫褚最有可能去的那条路,匆匆赶了上去。
甩掉顾殊喜的皇甫褚叹了一口气,他虽不知是何人跟着,但能跟着自己,准不是甚么好人。正当他这样想着,耳边风声再起,其中零星地夹杂着些呼吸吐纳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