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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戚老爷还是去了,在昨夜。
诫渊守在他身旁,看着老爷离开的。
“渊儿,这几年……我能力有限,也没查到多少关于你身世的东西……这是我的遗憾……孩子……”
诫渊握紧了戚老爷微凉的手,眉头紧蹙:
“我很感谢您,若不是当年您将我带回来,我恐怕不会活到今天,我早已经将戚家视为自己的家了,身世对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
戚老爷脸色灰白,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已经发不出声音,诫渊望着他,咬紧了嘴唇,那双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了他,随后仅有的温度散去。
“爹,您走好。”
诫渊公子变成了戚家的主人,在一夜间。
戚老爷的丧礼办的很仓促,但是该有的环节与丧仪一样都没落下,格外地隆重,都是诫渊亲自操持的,也正因如此,他更加分身乏术,整个葬礼从清晨忙到午后,府中的白色挂上了温润的阳光时,诫渊才得空休息。
他匆匆扒了一些饭菜,吃到一半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用这样着急吃饭去照顾戚老爷了。
一时间,心中突然空荡荡的。
他稳下心来,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发呆,诫渊夹了一口菜,然后用手挡住额头,看不清眼神,只有微抖的肩膀极为明显。
诫渊决定去看看烙槿。
再次看到烙槿时,他又不像之前那样疯了,诫渊进屋时,他正呆坐在床上盯着手腕的锁链发呆。
“烙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低声喃喃道,神情木然,眼神困惑,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刚刚进来的诫渊。
诫渊叹气,眼底泛着乌青,回答:
“什么都没错。”
烙槿突然笑了,伸手带动着锁链一起哗啦啦地响,他抬手到诫渊身侧,笑意盈盈:
“我只是不明白,到底这个世间,怎样才算是正确的事?诫渊,我现在很清醒,任何时候都没有此刻这样清醒。”
他低下头,长长的碎发将半张脸挡住,只看得见笑的疯狂的嘴角,随后,细微的笑声从烙槿口中发出:
“哈哈……哈哈哈……清醒也不可以吗?…诫渊,你知道吗?那些人的欲望有多么可怕,他们什么都想得出来,甚至烙驰他因此而死…!这么大的屈辱,诫渊,你说哥他会不会在天上感到难过?”
尾音带了颤,吞进了极力隐藏的呜咽,诫渊望着哭来笑去的烙槿,心里仿佛有荆棘在搅,他握住烙槿的手,俯下身与他四目平齐,像哄小孩一样,轻声说道:
“烙驰不会白死的,烙槿,咱们会为他报仇。”
烙槿抬头,眼尾微红:
“那为什么要把我锁在这里?”
“我知道你不喜欢,但烙槿,你是烙家的后代,若是你被人看到了,只会被皇家的人追杀。”
“事到如今,我好有什么好怕的?”
烙槿说完之后,便不再说话,他偏过头去,口中似乎嘟囔着什么,诫渊听不清。他起身凑到烙槿脸侧,试图听他到底说了什么。
防备是一种诡异的反射,而当诫渊猛地意识到危险靠近时,早就为时已晚,他勉强俯身低头看去,刚好看到烙槿的手握着细白的碎瓷片,鲜血顺着对方白皙的手腕淌下,随后才是一阵滚烫剧烈的疼痛。
“咳啊……!”
有血液顺着喉咙涌出,诫渊忍着剧痛,面目狰狞地将烙槿的手拿开,碎瓷片还插在他的腹部,随着动作而继续扯裂了伤口四周。
他猛然想起,昨日似乎确实少了一个瓷碗,在他忙着那些事务不可开交的时候。
疼归疼,但这是小伤,也只能是小伤。
烙槿松开了握着瓷片的手,他知道诫渊此刻的情况不好,他坐起身,长衣下光裸的足腕上隐约延伸出一道细长的金属光线,是锁链。
“诫渊,我现在很清醒,”他猛然挣脱开诫渊的手,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对方的头发,“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将矛头指向你吗?”
听到这里,诫渊勉强抬头,将那缕头发从烙槿手中滑走。
“为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
“是呀,为什么呢?”烙槿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呼出,他抬头望着上空虚无,然后乐呵呵地看向诫渊,一字一句道,“没、有、理、由。”
最后的字音几乎就是气音,烙槿舔唇,挑衅地看向诫渊。
对方几乎沉默了很久才看向他,烙槿不得不承认诫渊那双紫色的眼睛真是要了命的好看,以至于光是被这样盯着看,就足以让他缓慢地沦陷其中。
“你不是他。”
半晌,诫渊才开口说道,声音中带着对逝去的感情的悲戚。
笑容凝固在脸上,烙槿明显一愣,随及看向诫渊,似乎想要从他的神情发现什么破绽。
“呵……真是可笑,你没长眼睛吗诫渊?我不是烙槿,那现在坐在你面前的
', ' ')('是谁呢?”
“我曾在古籍里看过类似的例子,受到的刺激与冲击太大,人就会一夕之间判若两人。”
“真不错,诫渊,”烙槿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什么,“你也想知道事情的经过,对吧,我讲给你听……”
烙槿目光下移,看向诫渊的伤口,不怀好意:
“你最好别在我回忆的中途咽气。”
————————————
半个月前。
“都给我杀。只要在烙家这个院子里的人,一律不许留活口!”
大皇子南琮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他五官狭长,有着一双笑眼,他撑着手,看着烙家人被押上来杀死。
惨叫与咒骂声不绝于耳,此刻这方小小的院子称之为地狱也不为过,那些人被强硬地拽上来,眼睁睁看着昔日的朋友与亲人被杀死,悲伤与愤怒在最后只化为了生命终结的声音,有痛苦,有绝望。
颈部的血出量极大,故而整个院子里几乎被一股淡淡的血雾笼罩着,连空气都似乎泛着血红。
那些尸体推成矮矮的堆,男女老少都有,甚至还有烙老爷和烙夫人!
“大皇子,烙家的两个公子还没有找到。”
“不急,”南琮道,声音低沉,“烙家二少爷烙槿不会武功,我已经派人去追他了,至于那个烙驰……”
他话音未落,一股急促的破空声便朝他袭来,南琮下意识地偏头,可还是被箭的边缘划伤了脸侧,血液渗出来,南琮不怒反笑,伸手擦去脸上的血渍。
“这不,有猎物自投罗网了嘛。”
人人都知道,烙家大公子烙驰的箭术了得,堪称经典,刚刚这一箭,非烙驰无人可射得出来。
这是当众刺杀皇族的罪,是死罪。
“保护大皇子!”
此刻,众侍卫似乎才从刚刚这一箭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们将南琮围在安全区域,以抵挡烙驰的第二箭。
南琮似乎胸有成竹,他抬起头,看向弓箭射来的方向,大声说道:
“若是烙驰公子肯认罪,或许我可以考虑放过烙槿小公子,不如……请烙大公子下来谈谈?只要你肯下来,我保证不会动烙槿公子一根头发。”
没有人回应。
南琮似乎极为失望地叹了气,随后大声吩咐手下的人:
“传下去吧,如果有人看到烙槿,格杀勿论……”
“慢着!”
随着一声清亮的喊声,只见一个轻盈的人影翻身落地,此人身形匀称,黑发绿眼,面容与烙槿相似,只是多添了几分硬气,头发利落地绑在脑后,一身素色的短打,只在纤细的腰间用宽绑带系紧,穿着短靴,背上背着一把弓和箭筒。正是烙驰。
“烙驰公子,”南琮笑道,“真是有勇气呢。”
周围的人立马将烙驰围住,警惕地看着他。
烙驰此刻阴沉着脸,散发着怒意,连声音都气得发抖:
“为何要屠尽烙家!”
“这就不关烙驰公子的事情了,父母辈的恩怨罢了,谁让烙家做了对不起皇家的事情。”
“那你说说,到底烙家做了什么事,非要这样赶尽杀绝!”
烙驰紧紧握着弓,甚至上前一步,侍卫连忙将他拦住。
“说到底,烙驰公子的箭术十分出色啊,”南琮避而不谈,抬手再次摸上自己脸侧的伤口,“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知烙驰公子你有没有听说过,弓箭手最大的弱点,就是将自己的一切全部暴露在外呢?”
“什……唔咳!”
身后猝不及防的一击让烙驰被迫向前踉跄了几步,常年习武的习惯让他本能地矮身躲下了接下来的一拳,侧身退到另一侧,靠近南琮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找机会翻到树上,这里太狭小了,根本没有办法让他拉弓。
此刻,背后的弓箭显然已然成了累赘,烙驰的近战不逊于弓箭,但是体力的消耗让他很快力不从心,察觉到中圈套已经晚了,他试图强行避开那些人翻身上树,却被身后的人猛然抱住拖了下来。
他回身狠狠地用手肘怼在对方的脸上,以这一击的力度来看,估计这人也活不了多久。
可正是这样的事情耽误了最适宜的逃跑时机,更多人将他围起来,直到烙驰突然觉得右手手腕猛地一阵刺痛。
“呃……!!”
那是一道快准狠的刀刃划开的伤口,多半已经划开了手筋,烙驰脚下不稳,疼痛让他很快难以招架,尤其是右侧的敌人。
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左手的手筋随之被以同样的方式划开,烙驰被那些人用力按在地面,那双手被掰在身后反绑住,汩汩地流血。
南琮起身,这才慢悠悠来到浑身伤口的烙驰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
“烙驰公子,你不会以为自己会像他们一样结束吧?”
说罢,南琮手上施力,强迫将烙驰的目光转到
', ' ')('那些死去的人的方向。
“毕竟是烙家的大公子,细细看来,这长相也挺符合大家的口味,可以让我们这些兄弟好好泄泄火吧?”
一瞬间,烙驰面色惨白,愤怒与不可置信的神情交织,他死死地盯着南琮,仍然不愿相信对方的话。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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