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想过也许范晋川可能不会见她, 说不定早就忘了她这个朋友,想来想去觉得都是庸人自扰,遂也就不想了。
谁知拜帖递过去, 当天下午就来了信, 范晋川约她见一面,地方由她选。
不得不说,只通过小小的一件事,就能看出范晋川体贴入微的性格。
他不清楚凤笙这边的情况, 才会说出地方由她定的话, 他甚至没有询问凤笙找他到底为了何事,就答应见面的事。若是凤笙提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要求, 既然见了, 到底是应还是不应呢?
不管怎么说, 范晋川的态度都让凤笙打心底的松了一口气。
江南多雨,尤其是梅雨季节。
从早上开始,外面便飘起蒙蒙细雨,这种雨打湿不了衣裳,反而让本就湿润的空气更多了几分清凉。
街上的行人很少,男子下了马车后就去了埠头等候。
苏州城内诸如这样的埠头有很多,说是百米一个都不为过,城内水道纵横,很多当地百姓都惯于坐船,通过水道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
似乎见到埠头前有人,不多时就有一艘乌蓬小船行了来。男子上了船,他身后的随从似乎说了些什么,他才点头允许他同行。
小七早已不是当年跟在范晋川身边,那个单纯莽撞的书童了,这么多年来范晋川在外做官,也算经历了不少事,就跟着这么历练下来,小七也今非昔比。
那封拜帖他昨日就看过了,心里却不愿相信是‘方师爷’找自家大人的。
‘方师爷’是什么身份,如今又成了什么人,也许旁人不知,小七却是知道。这样的人会鬼鬼祟祟递了拜帖来见他们大人?莫怕是有人寻机想害大人。
还是范晋川点出拜帖上的暗记,小七才愿意相信这封拜帖真是从‘方师爷’手中发出。
可她到底找大人做什么?小七不免多想,也因此今日范晋川出来明明不想带他,他依旧厚着脸皮缠着来了。
“大人,您不该见她,若是让夫人知道了……”
范晋川皱着眉,嘴角轻抿,显出不悦。
小七讷讷,再不敢多说。
小船划过平静的水面,往前驶去,走了大约一刻钟,就见正前方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艘乌篷船。
虽都是乌篷船,但比起范晋川所乘的这艘要大了许多,船头立着一个人,一袭青衫,手持折扇,卓然独立。
范晋川眼睛一亮,让船夫靠近去。
同时,那边的人也看见了这边,未语人先笑,抱拳行了揖礼。
“范兄。”
范晋川回礼,怅然道:“方贤弟。”
多年不见甚至两人之间的一些隔膜,都在这一来一往中烟消云散,等范晋川去了对面船上,似乎又宛如回到多年以前的初识。
两人进了船篷中。
船内十分简陋,有一方桌,方桌两侧各有一固定在船板上的方凳。此时方桌上,茶釜里的水已然煮沸,飘起阵阵烟气。一旁的竹篮中,放了数个洗净的茶盏,以及茶盒茶碾等物。
凤笙请范晋川坐下,自己在对面坐下后,就着手煮起茶来。
等茶汤倒入细白瓷的茶碗,只见细沫浮碧,茶香宜人。
“多年没喝过方贤弟煮的茶了,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凤笙浅笑道:“我哪会什么茶艺,不过是随手乱煮罢了,能入口就行,还是范兄不嫌弃才会这么说。”
两人静静喝茶,缭绕的白烟模糊了彼此的脸庞。
凤笙瞧去,见范晋川面容清隽,容貌改变不大,只是气质比早年更为成熟稳重了些。
就在凤笙看范晋川时,范晋川也在看她。
见她气色红润,眉宇舒畅,便知晓她这些年过得不错。
“你……”
“你……”
“还是你先说吧。”凤笙笑道。
范晋川微窘,侧脸轻咳了声,才恢复正常。
“你这趟前来,可是为了借粮?”
凤笙垂目失笑:“还是没能瞒过你,我这趟前来确实为了此事,想着若是能攀攀旧交情,说不定你这个旧友能缓手一二。你也知道魏王这趟前往山西赈灾,本就千难万阻,暗中还少不了有人下绊子,差事办好半坏且不提,总不至于苦了百姓,若再闹出什么民乱,恐有愧江山社稷。”
凤笙态度坦然,毫无遮掩地道出目的,倒让范晋川心中翻腾不休。
其实他早就预料到局势会是这么演变,如今各地都缺粮,钦差借到江苏是早晚的事,可惜他左等钦差的书函不至,右等还是不至,倒是把凤笙给等了来。
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魏王的心眼未免太小了些,宁愿罔顾大局,都不愿向他低头。转念再想,若是换成他,恐怕……
没有恐怕,他与她二人只是朋友。
这不免又让他想到当初他初出茅庐,她虽是贤弟,却教他甚多,可以说他能有今时今日,离不开方凤甫的大助力。当初两人联手,何其默契,何其爽快,如今时光荏苒,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再看过去,见她眉眼平静,他的心也平静下来。
“这两年晋、皖、赣、湘、鄂、豫多有灾情发生,尤其今年旱灾甚至蔓延大半个大梁,其中两湖地区,本为产粮大省,今年也受灾严重,自顾尚且不暇,还要向外省告急,所以苏湖两地的处境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