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寻常,只是坦然叙述,并无嘲讽之意。说到“惭愧”时也是落落大方。
原大人不禁爽朗大笑:“正是如此!都说学而优则仕,可做官的苦恼,莘莘学子又有几人能知?”他捋须慨叹,“这也是我担心的,犬子一旦入了仕途,恐怕烦恼比我尤甚。”
原夫人含笑曼声道:“阿烽随了我的乖张脾气,难免是要如此了……只怕平日也给叶先生添了不少麻烦。”她望向叶宜彬。
叶宜彬忽然脸上隐隐发热,正不知如何接话,原大人就道:“正是,也怪我和倩思纵了他。他素日间道理总是一套接一套,我们拿他没奈何,叔伯亲戚更被他气了好几回。总算他对叶先生悦服,还请先生多多教导了。”
叶宜彬听这么一说,前半截赞同后半截却想反驳,又是愕然又是不好意思,含糊地应了一声。
宴毕,外头满目夜色灯火,原大人夫妇盛情邀他留宿。他连忙婉拒。原烽对父母道:“先生一整日没回书院了,我送他回去。”
原烽上午一回府就派了人到书院,说父母宴请叶宜彬,自己作陪。山长猜想是为的商议宋小姐的事,虽然责怪原烽不事先告知,但也没有追究,只叮嘱让早些回来。
原大人道:“好。”即刻吩咐备车马。
原夫人道:“临别一点心意,请先生收下。”一名侍女捧上个盘子,盘中明珠玉帛,光华璀璨。
叶宜彬刚要婉拒,原烽道:“娘,先生不要那些。”
原夫人嫣然笑起来:“娘糊涂了。”向侍女交代几句,侍女转身下去。过了一阵,重新回来,盘里的东西皆换过了。上头羊毫湖笔四支,漱金墨一枚,云母笺一卷,青花端砚一方,羊脂玉佩一对。
叶宜彬还要再推,原烽道:“家父家母的心意,先生不要嫌弃。”
他这么一说,叶宜彬怎好再拒。只得谢了。
外头车马已经套好,月如清盘,夜风徐来。原烽扶着叶宜彬上车,带上两个家丁打着灯笼拿着东西,便往书院而去。
叶宜彬本是要走,谁知一番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书院,一时之间,也不好再次离开。他一切照旧,日日讲学,只是对原烽态度比从前有了变化——
他对原烽避得更甚,避如洪水,远远看见就要绕道,话更是不开口说一句。在课堂上也不肯向原烽看去一眼。
原烽不知有没有察觉,但始终没有纠缠,任凭叶宜彬对他避而远之。
过了有十日,还是在桂花小道上狭路相逢了。
叶宜彬一转过弯,迎面看见原烽,人已是在眼前。他一愣,停住。
原烽身着士子服,抱着一摞书,神色坦然。看见了他,率先开口:“先生!”
未等叶宜彬应声,他就接着说道:“我读书有疑问,百思不能解,先生可否指点一二?”
叶宜彬听说有疑问,便放下窘迫关切问:“是哪里不明白?”
原烽道:“眼下我要上课,先生若肯,明日午后紫燕花矶见。但愿疑问能解。”说着往前走。
叶宜彬本欲再问,恐他误了课业,只好道:“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