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氅在身后被吹开,宋隽从那大殿里走出来,立在灯火通明的檐下,看大雪飘飞,满眼热闹的年节光景。
她面色比白雪,看了许久,偏过头去,微弯着腰,咳出暗沉沉一口血,指间拦在唇畔,把那血缓缓拭净,几滴落下来,融在雪地里。
是秾艳一枝梅。
她眺望着这宫城。
哪一处都是浑然的厚重庄严,把人拘在里面,藏掖起人气,显摆着规矩。
她把唇抿得发了白,残余着的一线血色愈发暗沉,夜风卷过她鬓发,吹得她雪白半头。
她这些年少在宫里走动,然而当真置身其中了,却还记得这里的雕栏玉砌。
记得她曾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
——那是五年前的那场叛乱。
彼时江子期的皇位尚未坐热,早朝时候,叛军忽然发兵,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诸臣护着帝王一路往宫里逃,四处都是窜逃的宫人内侍。
孰料宫里也有叛军伏应,把帝王堵在这万章宫里。她那时候职位低,不比彼时尚在人世的祖父,入殿可不解佩剑,对着四面八方的叛军无计可施。
后来祖父拼着杀出一条血路,夺了叛军的刀剑护身,转身时候把佩剑扔了给她:“把这最后一道宫门守好了。”
他挟了假扮帝王的小黄门一路奔出宫城,引走了大半叛军。
宋隽握着他那把沉重不堪的长剑,守着身后的诸臣与尚年幼的江子期。
她那时候尚年轻,不晓得接过来的是怎样的负累。
那场叛乱里死了许多人,臣子,内侍,宫人,叛军,不计其数。
无数人的尸首堆迭在一起,仿佛要和帝王的位子分庭抗礼一般。
他们的鲜血流淌,永远渗入那些石头的纹路里。
她叹一口气,倒头晕了过去。
——这一场合该欢庆的年过得死寂,中书令与殿帅一起病倒,初七的人日都过了也还没下床,江子熙从宋府看完宋隽出来,转头又登赵家的门。
初一匆忙来见她:“我家大人说,恐过了病气给殿下,不便亲自接见,万望见谅。”
江子熙笑一声。
“你家大人骗傻子呢?”
身后的裴瑾轻咳一声,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话里的歧义,改口道:“你家大人把我当傻子骗呢?”
“我打听了,这几日了,凡是来探望的,你这丫头都是同一副说辞,变动都没变动的,他青年才俊、身强体壮的,哪这么多病气过给别人?——进去回禀了他,说我刚从阿隽府上回来,问他愿不愿意见我。”
初一叹口气:“不知宋大人如何了?”
江子熙叹口气:“躺床上昏天黑地地睡,也不晓得病在哪里,问了便说累,看着也是真的没精神,也不晓得是睡多了还是怎么样——瘦得快脱了形倒是真的。”
初一转身去回禀了,略片刻,就折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