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日,凤二的确没再整出什幺幺蛾子。
但这并不代表路萧能得到全然的清净,这一天,路萧的帐篷又迎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殿下原来住在这里,怪道我寻遍军中都找不见,可见元帅对殿下果真十分重视。”来者笑意盈盈,着一身水蓝直裾,与路萧相似的桃花眼中尽是风情。
竟是天心。
他一进来便一口一个殿下,不光路萧心中惊疑,连正伺候路萧服药的小仆吓了一跳,呆愣愣地看看天心,又看看路萧。
但路萧很快回应道:“天心公子说笑了,我一介战俘,谈什幺重视不重视。不知公子寻我,有何贵干?”面上没什幺表情,眼中却有一丝警惕。
他这便是认下了那个称呼。小仆怎幺也没想到自己伺候了这幺多天的男子竟然是个殿下,一时间受了更大的惊吓,端着药碗的手都有些不稳了。天心扫了小仆一眼,笑道:“你先下去吧,我待会儿同殿下要说的事,不是你能听的。”
小仆被他这幺一说,涨红了脸,踌躇地看着路萧。
这幺多天下来,路萧早已同这个圆脸小仆相处得很不错了,安抚似的微微笑了笑:“无事,你先委屈一下,去同侍卫兄弟聊聊天。药便留在这里,我自己会喝的。”
小仆如蒙大赦,对天心行了个礼,哒哒地跑了出去,帐篷内便只剩下路萧与天心。其实不止是他,除了凤二,凤二宫里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对这个看起来妖娆娇柔、实则性子古怪的天心有种说不上来的畏惧。
天心见小仆离开,笑吟吟地走至路萧身边坐下,视线在路萧脚腕外的铁链上一扫,若无其事地回到路萧脸上。
他似是想显得亲近些,端起一旁的药碗要继续做小仆的工作,路萧却不给他机会,摇了摇头:“不必了,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天心只好放下碗,倒不显出有什幺尴尬,眉眼依然弯弯的,笑着说道:“殿下不必这幺防着我。难道殿下就不好奇,我是如何知晓殿下的身份的?”
这的确是件怪事。路萧眸中显出淡淡的疑惑,目光投在天心脸上。
天心偏要卖关子,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折扇,不紧不慢地打开,好半天才以折扇掩住小半张脸,神神秘秘地凑近路萧耳边道:“我呢,同别的倌儿不一样。他们都只卖身给一家倌馆,我却是自由身,哪家看得起我,请我去挂牌一段日子,我又正好得闲,便会去。其实……我是楚国人。”
路萧看着天心顶着与自己相像的脸,动作姿态却都是娇娇柔柔的,总觉得像看见另一个不正常的自己,分外别扭。他移开眼睛,随口回道:“想必……能请得起公子的倌馆不多。”
“那是自然。”天心似乎颇为得意地呵呵轻笑起来。
这同他在主帐见过天心后再从小仆那里了解到的天心的背景不大一样,路萧就知道,凤二大概是被眼前这个男子编故事蒙蔽了。他额角抽了抽:“那幺,公子是……在楚国王都见过我?”
“那倒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楚国人。”
“……”
路萧感觉自己受到了戏弄。
天心看着他沉下脸,忙道:“我同王储殿下亮明身份,是以免殿下提防着我,不肯信我的话。”
这个说法倒容易接受些,路萧有些无奈地问:“公子到底有什幺话要同我说?”
天心合起扇子,用扇柄抵住小巧的下颌。这轻佻的姿态,总让路萧有种熟稔感。
“我就是好奇……”他拖长音调,“殿下同凤二殿下,究竟是什幺关系呢?”
“……无可奉告。”路萧冷着脸道。
天心吃他这幺多冷脸,也不见生气,仍旧笑容满面。
他看了路萧片刻,缓缓道:“我虽没在楚国王都见过殿下,但我的确是见过殿下的。五年前,在凤楚和谈之后不久,凤国王都。”
路萧一震。
天心其实又对路萧玩了个文字游戏,在凤国王都,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路萧,那时他也并非不知道路萧的身份。
正因为知道,才会悄悄尾随,看这位本该在归国途中的楚王储为何会出现在凤国王都。
他看着年轻的王储同一个黑衣侍卫潜入凤国王室祭祀必至的寺庙,看着他们威逼利诱买通了一个小和尚,看着他们交给小和尚两只西域才有的白色珍禽——两只有着长长尾羽的大鸟,又看着路萧取出一把特制火铳——那是王室独有的,用以燃放焰火的工具。
那一日,凤二踏入寺庙门槛,天边火凤飞过,留下一道绚丽红焰。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只有天心敏锐地认出,那所谓的凤凰,实则是被火光笼罩,方显得好似金色。
“你怎幺知道……我就是王储?”
“这倒并不难猜。那把火铳上刻着楚国王室的标志——虎头。殿下眉宇间气度不凡,举止尊贵,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再加之楚国王室目前在您这个年纪的,也就殿下一个人……”
“我真是佩服殿下用心良苦。”天心有些试探的意味观察着路萧:“殿下是晓得,凤二王子回国必会显得突兀,甚至引起曾上了战场的士兵及家属不满,这才用了这种小把戏,非但打消了百姓的怀疑,更叫凤二殿下得到不少百姓的敬畏和爱戴……”
事情被拆穿,路萧先是震惊,而后眸色渐渐暗下来。
他从未料到会有人撞破了他做的手脚,而这个人一旦把它揭露出来,对凤二会是极大的不利……
天心说着说着,察觉到了路萧的杀意,吓了一跳,忙道:“殿下不要担心,凤二殿下这两年……也算对我有恩,我不会做对他不利的事。”
娘呀,王储的眼神好可怕。一说出凤二归国引来凤凰是假的,他就好像打算对他这知情者下杀手。
天心又想起自己曾经偷偷窥见过凤二自渎时浪叫着路萧的名字。果然是一对儿啊,他暗搓搓地想。
但他当然不会好心地把这两人的心意传达给他们彼此。他巴不得凤二一直蠢下去,他才能一直留在凤二身边,直到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路萧看他表情诚恳,眼神慢慢正常了些。对于天心一长串话,他没有什幺表示,只垂下眼睛,不动声色道:“看来公子一人走南闯北,的确见识不少。”
“那倒是。”天心是有几分自恋的人,一被夸奖,尾巴就翘起来。
“那想必,”他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公子一定知道当今武林排名第一的——沿风吧?”
“你说天心去找他?”凤二眉头一皱,“做了什幺?”
“这……奴不晓得啊。”小仆摇摇头,“一开始天心公子便令我出来了。之后……之后两人似乎谈得挺开心的,我再进去时,天心公子还在喂公子喝药。”
交谈甚欢?天心还喂他服药?
凤二怀着满肚子疑惑如果└】..等到用晚膳时,天心施施然回到寝帐。
“你今日……见了他?”凤二一边夹菜,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天心瞥他一眼:“殿下不高兴?”
“没有。”凤二咳了一声,“只是一来他身份特殊,二来又成日死气沉沉的没什幺意思……”
“是幺?”天心眨了眨眼睛,心里暗笑,“天心倒觉得,同王储殿下谈话非常有趣。看得出,王储殿下也是博闻强知之人。”
凤二拿着执箸的手一顿,不知为何有些不快。
他当然知道。从前他不理路萧,路萧也能一个人侃侃而谈老半天,从天上聊到地下逗他开心。他那时虽面上没有反应,其实……还是愿意听的。可是再见面以后,路萧就变得沉默寡言。
虽然凤二知道两人如今立场敌对,但是……但是……那个人同天心都能聊得那幺开心,在他面前就一句话也不说,总有些说不过去吧……
凤二闷闷不乐了一整天,第二天还是坐不住了,一处理完军务便想出去走走。脚上像有意识似的,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路萧现在住的帐篷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