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倾寒恍惚一阵,点头道:“何事。”
凤璇阳眼底一黯:“我要你应我,切莫去看你手臂上的红莲,无论它在或不在,你都不可看。”
龙倾寒一怔,思及自己方才的反应,便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应你。”
“对不住……”凤璇阳忽地搂紧了他,低喃着在他耳边不停地道,“对不住对不住,若果不是我,你不会成这样的,可我……我忍不住,我不想再后悔一次。”
“璇阳……”龙倾寒任由他抱着,久久才缓缓地出口,“其实……其实你同我一般,都是复生过的罢。”
凤璇阳惊诧地抬头,愕然道:“你……”
龙倾寒将自己的头靠在了他的怀里:”你犹想瞒着我多久,想来,你一早便知晓我乃是复生后的罢。至于你么……先前我总觉得你上我过于太快,但那时我深陷在你我之间的情里,便未发觉,现下回想起来,我才恍然发现,其实你有许多与从前不一样的。譬如你会……呃……“龙倾寒忽地脸上一赧,竟不知该如何出口。
凤璇阳勾唇一笑,伸手进水里捏了龙倾寒臀部一把:“譬如本座不会捏你臀部?“
“走开。“龙倾寒脸上红晕渐升,拍开了他的手。
“哈哈哈,”凤璇阳朗声大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龙倾寒的脸,带着水珠的手在他的脸上落下了滴滴水痕,他拥紧了龙倾寒瘦削的肩膀,柔声一唤,“倾寒,你怪我么?因我私心之故,害你成了这样。”
“怪,我岂有不怪之理,”龙倾寒幽幽地道,一个“怪”字犹如一把剑一般刺在了凤璇阳心上,让他为之一痛。然,在他双眸暗沉之时,龙倾寒又缓缓地道:“但我更你,便如你那般,明知万劫不复,仍想去品尝情的滋味。”
“倾寒,”凤璇阳动情一唤,紧紧地拥住了他,“我从不悔抱了你,哪怕……哪怕因此而伤害了你。但我不悔,对不住,怪只怪我太自私了。可我……我只想自私这么一回,不想再让我们错过了。”
龙倾寒没有说话,他轻轻地拍了拍凤璇阳的手,幽幽地望着远方。重来一次,哪怕先前知晓会有这种后果,他也会主动将自己送上前去,只因,不想再与凤璇阳错过。有时,奢求的不是天长地久,而是此情永不悔。
龙倾寒轻叹了口气,回身轻轻地抚下凤璇阳眼底的泪,轻声问道:“我手上的红莲印记究竟是怎地回事,往时不是同你欢好时方会显现么,现下怎地……”他一皱眉,便要去看那红莲印记,但又忽地恍悟过来,偏过了脸。
凤璇阳笑了笑:“现下你可以转头了,那红莲已消失。至于为何会如此,你问我,我也不知,大抵是因你受我影响之故,方会如此罢,譬如方才我一直在你身边亲你?”
龙倾寒恼得拍开了他:“无赖。”他侧头看了一眼,发现那红莲印记果真消失了,他不由得撑着颔,思索道:“奇了,为何先前我瞧着自己的印记会犯症,而瞧着你的额头那块却不会呢。”
凤璇阳眼底快速地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转瞬即逝,他笑了笑道:“那是因你见多了,便习惯了。而你自己胳膊上的,偶尔方见一次,是以便会有反应了。”
龙倾寒疑惑地歪着头:“是么?罢了,不想恁多了,水凉了,我要出去了。”
“好。”凤璇阳笑着抱起了他,走到床前给他擦拭身子穿好了衣裳。
而后两人折腾了一阵,凤璇阳喂龙倾寒吃些东西后,两人便一块躺在床上,聊着天,说说复生前的趣事,原先伤感的气氛渐渐变得活跃欣喜起来。
而在他们的窗外,俞年明一直静静地站着,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但最后,他却又长长一叹,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第二日,恢复了一些精气的龙倾寒,便有些心急地想知晓当年魔月的事情了,然而凤璇阳却以他不能多受刺激给阻了下来,最后俞年明也劝了几句,说他如今心性不稳,一旦受刺激,便容易激发红莲蛊发作,看到他们俩对自己的担忧,龙倾寒也只得将这疑惑搁着了。
于是趁着龙倾寒修养时,俞年明便将那手金针刺穴教给了凤璇阳与龙倾寒,告知他们若是病症犯了,可先点穴,而后助对方引导功力,再金针刺穴,两人都将其一一记在了心里。
两日后的夜晚,俞年明看着龙倾寒恢复了许多气色,这愿意开口,将当年之事说出。
晚饭后,俞年明坐在椅子上,将自己的背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手捧着一杯香茗,浅浅地啜饮,似在寻思着该如何开口。
而凤璇阳则一副悠闲地把玩着龙倾寒的发,似是知晓当年之事一般,毫不在意,而龙倾寒则是急切得紧了,数次张唇欲开口相问。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于“魔月”之事,他总是比凤璇阳还上心,这般使得凤璇阳常常笑他不愧是自己夫人,样样替他操心。
长久的沉默后,俞年明看了凤璇阳一眼,这才开口道:“其实当年之事,我大抵都是从书青与雨杉口中听出,但究竟事实为何,我也说不得准,但我相信,书青他不会骗我。不过,在我道出当年之事前,子玥,你先告知我,你从何处得知关于书青之事,知晓的事实又是如何?”
在这两天间,龙倾寒将自己的乳名告诉了他们,言说这乳名乃是自己亲近之人唤的,是以他既与凤璇阳成了亲,他们便是一家人了,唤他的乳名也是应当的。
龙倾寒点了点头,便将他父亲龙越告诉他的关于魔月之事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俞年明。
然而他的话刚落,凤璇阳竟用力地一锤椅背,怒声道:“你爹竟如此玷污人!”
龙倾寒被他吓了一跳,愕然道:“你怎地反应如此之大,”他微蹙眉头,不满地道,“莫非你知晓当年之事?那你缘何不告知我。”
凤璇阳一怔,指着自己的鼻头,扁着嘴委屈地道:“子玥,他怎地说都是本座的前生,你瞧本座似那般可恶之人么?”
“咳咳……”俞年明清咳了一声,打断凤璇阳道,“其实么,我觉得,你并非书青转生。”
☆、第七十七章·事实真相是为何
俞年明此话一落,龙倾寒与凤璇阳都怔住了。龙倾寒是一脸疑惑,而凤璇阳则是觉得有趣般的挑起了眉尾。
俞年明抿了一口茶,便道:“我不知子玥你爹究竟是如何想的,但我很肯定,璇阳并非书青转生。”
“为何?”龙倾寒不解地问道,“不是言说璇阳他生来便有红莲印记与冥阳功么,再者尚有那把赤煌剑……”他瞥了一眼凤璇阳手里的赤煌剑,拧紧了眉头。
凤璇阳眨了眨眼,无辜地道:“本座亦不知,”他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赤煌剑,“唔,似乎从有记忆伊始,本座便会武功及有这把剑了罢。”
“咳咳……”俞年明咳了一声,不满地道,“你个小子,你的武功犹是我当年将你劫回时,教会你的,而这把剑便是我之后拿书青的剑,重新熔铸给你的,你竟将这事给忘了?”
凤璇阳抬手掏了掏耳朵,状似随意地恍悟道:“噢,老头子是你弄的啊,唉,本座记性太差,加之太久未见你了,是以全给忘了。”他耸了耸肩,笑得很无辜。
“你个混小子!”俞年明一恼,站起来走上前就想敲凤璇阳的脑袋,不过凤璇阳这无赖岂会让他得逞,左躲右闪,还拿龙倾寒替他挡,愣是让俞年明打不着。
看着他们俩的打闹,龙倾寒脸上漾起了柔和的笑意。折腾了好一阵子,俞年明这才无奈地坐下来,啜了几口茶,道:“子玥你瞧,这家伙摆明是忘恩负义,他的武功是我教的,剑也是我铸的,如今倒好,得了便宜却不认人了哼。”
龙倾寒微微一笑,调解道:“他本便是这般泼皮的,外祖你切莫在意。
凤璇阳凑上去啾了龙倾寒一口:“还是夫人最好。”
“哼,”俞年明冷哼了一声,吹了吹自己的胡子,便转换话题道:“子玥,现下你也该知晓了罢,不知你爹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恁个不准。那什么转生一说,全然做不得准,简直是传得玄乎了。这小子跟他爹简直是两个性子的,他爹沉稳,他则是似个泼皮无赖似的。”
“哼哼。”凤璇阳不满地哼了几声,抓起龙倾寒的头发把玩起来。
龙倾寒扯回了自己的头发,点头笑道:“嗯,我已知晓了。”
这时,俞年明却低下头,喃喃自语起来:“不过他们不是同个人也好,不若,璇阳必会似他父亲那般时常躁狂了。但由于乃是母体过蛊,是以使得璇阳的红莲蛊毒未有他爹那般深,发症起来也并不厉害,不过你……”他看了龙倾寒一眼,“璇阳毕竟因他爹之故,蛊毒有所抵挡,而你却是直接经由……咳咳,脆弱的部位进入,是以你若躁狂起来,便会比之璇阳厉害了些。”
龙倾寒一赧,抬眼看了看凤璇阳额上的红莲,复又想到自己手臂上的,忽然有些了悟了,原来,便是因凤璇阳是间接受害,而他是直接受害,是以方会比凤璇阳躁狂得多,且看到自己的红莲蛊时会发症。
龙倾寒微微点头,笑道:“外祖,我知晓了。”
“你知晓甚?”凤璇阳歪头问道。
龙倾寒但笑不语,只有他自己知晓什么。
俞年明将龙倾寒眼底的神色放在了眼底,便咳了一声,将话题转了回来。
“不说恁多了,我将当年发生之事都告知你们罢,虽说我知晓的大都是从书青与雨杉口中得知的,但你们也都是成年人了,我与子玥你爹所说的孰是孰非,你们自己也当有定断。”
龙倾寒点了点头:“外祖请说。”而凤璇阳却是难得的收起了笑脸,凝重地望着俞年明。
“我想想,该从何处说起……”俞年明敲了敲凳子上的扶手,一阵恍惚后,喃喃地道:“便从书青与雨杉相识说起罢。子玥,你有所不知,其实早在你爹所说的,书青不愿夺武林盟主之位而离派前,书青与雨杉便认识了。”
“什么!”龙倾寒讶异地道,若果说远在那件事情之前相识,那段书青丢下武林盟主之位不做,可是为了红颜?
俞年明似是猜到了龙倾寒的想法,他摇了摇头道:“此事,并非你所想的那般。书青是个懂礼之人,知晓恩义,断不会为了一时的情而丢下养大他的师尊师叔,是以,你万可放心,他并非如此忘恩负义之人。”
凤璇阳挑了挑眉:“不似如此忘恩负义之人,那么便是说当年之事另有隐情了?”
俞年明抿紧了唇,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子玥你爹说的乃是书青在武林盟主争夺前出逃,而一年后方带着雨杉回久华派,言说厌恶了江湖的纷争,想寻个妻子,安定下来可对?”
龙倾寒点了点头:“我爹却是如此告知我的。”
俞年明摆了摆手:“但那时书青早已同雨杉相识已久了。雨杉告知我,当年书青在与他的师兄外出任务时,不幸受了重伤,恰巧那时她经过,看到了书青,一时不忍,便将书青救了下来。当时书青受的伤忒重,雨杉一时也救治不好,拖了好几日才使得伤势有所恢复,而便是在这几日里,他们俩暗生了情愫。然而……”
龙倾寒眉头一蹙,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然而,”俞年明攥紧了双拳,有些恼怒地道,“方才我也说过,书青是同他的师兄一块出的任务,是以这些日子书青与雨杉的相处,那师兄也看在了眼里。也是因此书青而落下了把柄!”
龙倾寒倒吸了一口凉气,愈发不安起来,忽地,他脑中闪过一丝光,方要开口,凤璇阳却先他一步发话了:“那师兄可是姓钟?”
俞年明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凤璇阳说的是什么,他这才点点头道:“不错,是姓钟,名唤钟问之,听书青所说,这钟问之乃是书青师叔劳启扬的弟子。”
“又是他!”凤璇阳忿恨地一锤椅子扶手,力气之大,使得地面都震了起来,俞年明被吓了一跳,讶异道:“怎地了?”
龙倾寒拍了拍凤璇阳的手背,拧紧了眉头,便将他们在骨都里听来的事情说给了俞年明听,而凤璇阳也将自己对钟问之目的猜测道出。
俞年明听罢,便一拍大腿恍然道:“你猜的不错,如今综合此事来瞧,必是他捣的鬼!来,我们继续说,方才说到哪了。”
“说到爹与娘相遇那儿。”因为与凤璇阳成了亲,龙倾寒对段书青与及雨杉的称呼也随之改变。
“是了,”俞年明赞许的点了点头,“他们俩暗生情愫后,这感情愈来愈深。然而好事不长,书青终归是要回去久华派的。而雨杉一直都未告知他自己魔教的身份,便是怕他因着身份的对立而嫌恶自己,使得自己伤心一场。因而分别后她便想将这一切视作一场梦,之后便断了。然而女孩子家一旦动情,岂是说放便放的,是以临分别前,雨杉将自己的联系信号弹给了书青。而书青归去后思人心切,便偷溜出了久华派,暗中联系了雨杉,两人便私下见了面,互诉情意。而后,两人感情愈发浓烈,便常常瞒着久华派之人偷偷会面。”
“但好事多磨啊,”俞年明长叹一声,“那时雨杉一心挂在了书青身上,思虑了许久,便寻了个机会将自己魔教的身份告知了书青。当时书青知晓后,也不过是稍微愣怔,也没有在意,反倒安抚雨杉,言说他不会因此而嫌恶雨杉,甚至说总有一日,他必昭告天下,娶她。然而……事事不尽人意,武林大会的到来,将他们美好的臆想打断。”
龙倾寒放在腿上的手一紧,心里直觉不安起来。
俞年明抿了抿双唇,继续道:“兴许是因道出身份时书青与雨杉陷入甜蜜里,警惕性降低之故,钟问之似是路过窃听,知晓了雨杉魔教的身份。因而在武林大会到来前,钟问之寻到了书青,威胁书青不许参加武林大会,若果他参加了,那他便将他与雨杉之事告知出去。”
龙倾寒暗地里倒吸一口凉气:“那钟问之竟如此可恶!”
“呵,他可恶之处不止于此,当时书青自是不肯应他,毕竟师父师叔的希望都寄托于他身上,他岂有忘恩之理,然而不久后,出事了。钟问之不知究竟是从何处打听出了雨杉的下落,而后便暗中使药,将雨杉劫了来!”说到这里,想到自己女儿受危,俞年明愤怒地一拍扶手,双目龇裂。
即便未能亲眼所见,龙倾寒也不由得产生要杀死钟问之的冲动。
凤璇阳的手适时地按了上来,安抚龙倾寒的躁动:“老头子,你可切莫吓着我家夫人了。”相比龙倾寒,凤璇阳显得更平静些。
虽说凤璇阳表面上如此淡定,但其实他内心早已泛起波澜,但思及先前俞年明所说,不可让龙倾寒再受刺激犯症,是以他便忍了下来,若果连他都疯了,龙倾寒当怎办。
俞年明怔了怔,看到龙倾寒那隐有犯症的红眸,便强忍住了自己内心的躁动,继续道:“当时书青眼见心上人受胁,这般情况,他还能如何,只得认命地请求钟问之放人,而他则愿带着雨杉远走。然则那钟问之却得寸进尺,威逼他立下毒誓,远离久华派,不可再回来,且不可将此事告知任何人,若是说了,那他便要了雨杉的命!”
龙倾寒双目眦裂,握拳的手上青筋骤然分明显现,不知为何,听到这些过往,他总有种强烈的忿恨感。凤璇阳温柔地覆上他的手,轻轻地掰开了他攥紧的拳头,轻抚上头那被指甲弄凹之处。
俞年明嘴巴龛动,道:“后来书青便带着雨杉走了,是以便造成了子玥你爹所说的,他私下逃走,不说缘由的局面。而他们俩后来,便在外隐居了约莫两、三年的时间,时不时便去打探久华派的消息。之后有一日,书青打探到钟问之被派去出任务了,心念到那些被蒙在鼓里的师尊,书青便不顾毒誓,想回去将当初的真相告知,而雨杉放心不下,也随同前去。岂知却……”
☆、第七十八章·当年无端被冤枉
龙倾寒眉目一拧,心里不安起来,思及先前他爹龙越所说的,他便猜测道:“可是被那钟问之发现了?”
俞年明抿紧了唇,并未直面回答他的问题:“唉,听书青所说,当时他们夫妇俩方一走到派门口,便见派中数位长老,也即是他的师尊师叔相继从派中走了出来。当时他以为长老们是知晓了他的苦,暗中打探到他归来的消息便特意出门迎接的,是以他欣喜地拉着雨杉上前,将他们俩相之事道出,并期望长老们能理解,见证他们的。岂知,那些长老们却误解了,以为书青当年离开,乃是为了红颜,弃门派荣辱于不顾,是以如此一来,他们又岂会同意书青俩人在一块,当即便厉声让书青抛弃雨杉,从此断了往来,回归久华派。书青眼见长老们都不同意,心里自然有些难受,但他毕竟还是尊重他们,是以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努力劝说。然而,也不知那些个长老也不知受了什么人蛊惑,与书青对峙起来,言说不肯放弃雨杉,便不会原谅他。可书青哪肯因此放弃,复又辩驳起来,后来他的师父段法裘气不过,当即便动起手攻击书青。”
龙倾寒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记得那时他爹龙越曾告诉他,便是因为这场打斗,最后才导致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想来,问题便是出在了这里。
不过,他低下眉寻思,为何外祖所说的与父亲所说的差别如此之大,简直便似两个故事一般,在父亲口中,久华派乃是受害者,但在俞年明口中,段书青便是受害者,虽不可避免两人的口述中夹带着私人感情,但这也委实差别太过了些。
许是瞧着龙倾寒不信,俞年明长叹了口气:“你可是不信我?子玥,这些个故事我虽是从书青与雨杉口中听之,但不会作假。至于你爹那些个故事,俱是江湖上门派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而传出的,是以孰真孰假,子玥,你当自己判别才是。”
龙倾寒浑身一震,歉疚地低下了头,没有答话。他怎么忘了,有些是非曲折,不是光凭一面之辞便下定断的,有些故事,往往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抱歉,外祖,您请继续说罢。”龙倾寒缓缓抬起了头,恭敬地道。
瞧着龙倾寒会意,俞年明竟激动地双眼发亮,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感慨起来:“你若能理解便好。”
“咳咳,老头子,你快些说,说甚废话呢,”凤璇阳眼底闪过了精光,瞪了俞年明一眼,话中似有别意一般,“子玥会自个评断的。”
俞年明一怔,赶忙继续说道:“当时书青知晓段法裘是恨自己不争气,并非真正想杀自己,是以便只是防守并未动手攻击,连连退避。可他越是退避,段法裘越是愤怒,打得越来越急,势要不死不休一般,最后一气之下,段法裘竟狠狠地一掌朝他胸口打去。当时书青他为了护己,便随意使出一掌对接了上去,可他毕竟尊敬师尊,是以并未使出太多掌力,因而一掌对接后,他便被师父的掌力打退,吐血受了内伤,然而,令人惊奇的事发生了……”俞年明眼底一黯,泛起了汹涌,“只因这时,他的师父段法裘竟因这绵绵无力的掌被拍飞了出去,撞到了后头,当场吐血昏迷!”
龙倾寒双瞳一缩,怵地握紧了凤璇阳的手,以缓解自己内心莫名狂躁的冲动,凤璇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
俞年明用力地抿了抿唇,好久,才慢慢逸出声道:“之后便是如你父亲所说的那般,书青被此事吓得不轻,当即跪下磕头认错,言说自己并未使出全力,并非有心害师父。然而那时的众人本便对他有些看法,加之如今掌门又受了重伤,事实便在眼前,谁人还会袒护相信他,当即群起而攻击他。书青本打算毫不反抗地俯首认错,但那时好在雨杉机灵,瞧出那些人中携带杀意,是真心想杀他,几相缠斗后,雨杉便不顾书青的反对将他带走了。说来,若非当时雨杉将书青带走,只怕书青便要被人害死在那了。”
确是如此,若果当时有心人趁机杀死段书青,那也不会有人怪罪,反倒是庆幸那有心人为门派杀死了一个叛徒,如此连诉冤都无法了。但可惜,即便是段书青死后,他的冤屈依旧没有得到洗清。龙倾寒一凛,这便是当初事情发生的真相,究竟当年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他一愣,寻思到其中关键,便问道:“那时爹他为何不告知掌门钟问之害他之事呢?”
俞年明一怔,他看了凤璇阳一眼,眼珠微动,便摇头道:“这……也许是书青善良,思及多年兄弟情谊一开始未出口,后来在争辩不得时,他便开口说了此事,可是那些长老也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厉声呵斥他为了辩驳而出言诋毁他的师兄,是为不仁不义。最后,便成了不可调和的局面。”
龙倾寒一怔,真不知该说段书青不武断还是说那些人太可恶了。
“嘿,老头子,你瞎说些甚呢,”凤璇阳有些气恼地插话进来,解释道,“子玥,你想想,若果当时爹一归来,便告知长老们这两三年来的失踪,是被人害的,你说他们会信么?当时众人都围堵在了派门口,这面子的事情还是得要的不是,若果说他师尊如此轻易的便相信了爹的话,而不加推敲的话,如何让他人信服,再者爹如此久都未见到他们了,是以一时激动,自然只想着叙旧了不是?”
龙倾寒听得一愣一愣的,连忙点点头,他又看了俞年明一眼,发觉俞年明的脸上浮现出了欣慰的笑容,一时便不解起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俞年明与凤璇阳都在努力让自己对段书青产生好感。不过想了想,他又心下了然,毕竟段书青可谓是他半个爹了,让他对爹产生好感,喜欢这个爹也是人之常情。
龙倾寒笑了笑,便道:“无妨的,我并未想什么,你们切莫多心了。”
此话一落,凤璇阳与俞年明竟都长吁了一口气,不过,下一瞬,俞年明又被龙倾寒的下一句话弄得心提了起来。
“不过说来,外祖切莫怪我多事,为何当年爹与娘被迫远走久华派时,不去找您呢,而非要在外头隐居,若是由您庇佑,那不也是很好的么,为何还偏要归去久华派。”
“这……”俞年明一怔,不知往哪看了一眼,接连摇头叹气了几声,又啜了几口茶,才缓缓地道,“当年我外出游历江湖,连雨杉她出外结识书青之事,我都不知晓,更遑论后头的事情了。况且,久华派乃是养大书青的地方,书青想回去,也是可以理所应当的。”
龙倾寒一怔,便了然地点了点头:“那后来呢,后来他们逃出后又发生了何事。”
“后来书青与雨杉逃走后,总觉得心里愧疚,过意不去,屡次想归去,但都被雨杉拦了下来。隐居了约莫几个月,书青心里犹是不安,最后以为此事风浪已过去了,书青便带着执意要同他前去的雨杉回久华派了。岂知,他们归去时听闻到的便是掌门段法裘的死讯!而后头的事你也知晓了,长老们冤枉书青乃是凶手,书青辩驳不得,与他们打了起来,最后被迫逃离。而恰巧那时我回了覆阴教,他们便一同回了教里,之后,便是书青修炼冥阳功,再至覆阴教一战之事了。”
俞年明长叹了一声,闭目回想起当年的惨案,仍是不堪回首,他摇了摇头:“罢了,事实便是如此,当年之事,我不忍再提,你只需知晓书青并非忘恩负义之人,许多事他都是被冤的便好。”
龙倾寒的眉头久久舒展不开,他看了凤璇阳一眼,发觉凤璇阳也是低垂着眉头,不知想些什么。
龙倾寒缓缓开口问道:“当年之事,我有一些不明。”
“何事?”回想起过去的事情,俞年明似苍老了几岁,如今答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龙倾寒抿了抿唇:“我总觉得当年之事有些蹊跷,为何爹那第一次归去时,那些人如此愤怒,似乎听你所说,他们压根便不问缘由,一致认为乃是爹的错,而第二次归去时,掌门的死也极其蹊跷。”
“哈哈哈,”俞年明竟忽地大笑了起来,“此事无需你说,我都可知晓必是有人从中作梗,可即便如此,那又能如何?”
他冷冷一笑道:“当年书青直觉此事有异,似是一开始便针对他的一般,于是便想到了那个害他的钟问之。因而来到覆阴教后,他便暗中派人去打听关于钟问之之事,岂知钟问之这人狡猾,被派去探听的人,都暗中被杀,一点儿事情都探听不出。不过,既然做了坏事,那便终有暴露之时。有一日,钟问之的师父劳启扬独自一人出外饮酒,恰巧被我们的探子瞧着,那探子倒也机灵,一路跟踪,趁着劳启扬酒醉后,便将其带至偏处问话。于是便从劳启扬的口中得知,原来书青第一次远走后,派中人都焦急地寻找他,结果便趁此时,钟问之攻心为上,撑起了大任,将派中前辈都唬得心花怒放,各个对他生起了好感,将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而在书青第一次归来前夕,劳启扬他暗中听闻了此事,害怕自己的得意弟子曾做的恶事被他人知晓,是以便前去寻了掌门,暗中透露书青归来的消息,又添油加醋说了些坏话,使得书青最后成为了众矢之的。”
龙倾寒被怔住了,他实是没想到那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劳启扬竟然会是这样之人,他张了张嘴,方要开口,便听凤璇阳抢白道:“哼,本座还原以为他是侠义之人,那时瞧着他疯癫可怜,还帮了他不少,岂知……”他重重地一锤护手,忿恨地道,“如此人渣,当诛!”
“他疯癫了?”俞年明挑眉问道,“这些年我一直隐居在此处,许久未曾踏足江湖,只大抵知晓久华派没落,众人都散了,却没想劳启扬竟还活着,还疯癫了。”
☆、第七十九章·掌门之死原为此
“哼,这般可恶之人,疯癫了才好,”凤璇阳不满地讽道,“若非老头子你说,只怕我也不知这劳启扬竟是个坏东西。”
俞年明遥想当年之事,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当年的劳启扬可谓是真正的侠义之士,我虽未与他深交,但行走江湖多年,还是见着了他不少的仁义之事。但可惜啊,怪只怪他太将名誉看得严重了,想想他如此多年来,一直都被自己的师弟段法裘压在底下,无论是掌门之位,抑或是自身弟子在门派中的地位,都无法超过自己的师弟。久而久之,这心态便变了。好不容易趁着书青被逼远走,钟问之得到了大伙儿的器重,他的地位也因此得到提高,他岂有不高兴之理。后来弟子做下那等恶事,他若是将其揭穿了,一来他身为师父也难辞其咎,二来好不容易得到的地位也没了。是以后头但凡弟子有何事,他都会包庇了。”
龙倾寒蹙起了眉头,冷冷地问道:“那当年久华派掌门之死可是劳启扬他做的?”
想到这事,俞年明的唇因为愤怒而抿成了一条薄线,他颔首,狠狠地道:“我从探子口中得知,掌门之死便是他与钟问之联手做的。书青走后,钟问之为了助自己的师父劳启扬夺得掌门之位,便暗中给受伤的段法裘下毒,使得他身体愈发孱弱。是了,方才我忘了说,先前书青打伤掌门一事,其实便是劳启扬暗中动的手脚。”
凤璇阳的双瞳骤然一缩,拳头攥紧了起来。
俞年明又继续道:“而便在书青第二次归去久华派时,钟问之暗中探听到了消息,便趁夜伪装成书青的模样,将掌门及数名弟子杀害,而后故意到人多之地,假作被人发现遁逃,成功使得众人以为是书青归来杀人灭口,再加之劳启扬的怂恿,众人对书青的愤恨情绪愈发高涨。是以第二日书青回派之时,众人便将书青视为了杀人凶手,厉声要讨伐他,以致到了后头他被迫逃离久华派的局面。”
“该死的!”凤璇阳愤怒地一锤扶手,恼怒道,“老头子,那先前为何不让探子将劳启扬给宰了,留得他纵容弟子!”
龙倾寒看到如此失常的凤璇阳,他心里也不好受,他轻轻地覆上他的手,安抚道:“探子终归是探子,只擅长隐匿身形与探听消息,这武功却是不高的。劳启扬那时虽是酒醉,但武功仍不容小觑,探子想来也对敌不过。再者,若是侥幸成功了,劳启扬之死必会使得派里人查探杀人凶手,届时若不小心,便暴露了覆阴教,那爹他的处境更是难堪了。”
俞年明赞许地颔首,道:“子玥所言在理,当时我们便是因着这般顾虑,便未对探子下死令。其实说来,比起劳启扬,钟问之才当诛!”
凤璇阳愤怒地一拍扶手,拿起剑唰地站起,怒声道:“老头子,那钟问之究竟在何处,本座要去宰了他!”
俞年明长叹了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是忿恨地摇头道:“我也不晓得。那时我们从劳启扬口中探出这惊人的消息后,便想着法子去刺杀钟问之。可哪知他机灵得很,成日里便跟着久华派中的前辈打混,形影不离,便是居住也到了他师父的房里。他同众多高人在一块,刺杀之事自然无法进行了。而书青的嫌疑一直未去,且又苦于没有证据,想去揭穿他罪行都无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逍遥快活。而后来,因雨杉有了孩儿的缘故,他们夫妇俩的重心便放到了孩子身上,以为那钟问之将书青赶出派后,便不会多做纠缠,是以后头他们夫妇俩也未再管这事了。那时我也一心扑在了外孙身上,想着这覆阴教本便是魔教,有个武林正道的叛徒来此,也不为过,是以也未想太多。可哪知,我收留书青之事被魔道中人知晓了,不知为何,他们竟续上门来,言说我们收留武林正道之人,为魔道所不容,还道书青从前杀了不少他们魔道中人,逼我们将书青交出来,以为他们死去的兄弟报仇。当时我们听了都一头雾水,书青更是如此,他初出江湖后,因为心善,并未真正杀过人,是以这根本便是无端捏造!”
俞年明狠狠地一锤扶手,咬牙道:“可是那些个魔道中人都是不讲理的,当即便带人攻了上来,最后无法,我们只得应对。那时书青已自创了冥阳功,当场便使了出来,将他们驱走。后来,幸存的魔道中人便开始四散流言,宣扬起这冥阳功的厉害之处,使得许多觊觎这武功的魔道中人打着交出书青的幌子实则窃取冥阳功来讨伐我们。但由于这些小魔教不足为惧,打了几场便被打垮了,是以最后此事便流传成了书青一统魔道了。”
龙倾寒不由得倒吸口气,惊诧起来,纵观自己的爹龙越所说与俞年明所讲,虽是同一件事,但其中造成的误会却是极其之大,许多真正的事实都被掩盖了起来,若非今日听俞年明所说,只怕他心里还觉得段书青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却没想,各中误会,造成了多少对一个人的误解,流言的可怕他可算是见识到了。
“因着这所谓的一统魔道之事,使得冥阳功的传言越传越玄乎,让更多的有心之士产生了觊觎之心。于是最后,受到唆使的正道与魔道便一同攻上了山,使得……”
后头的话俞年明哽住了,不愿再回想过去那痛苦的事情,他偏过了头去。
龙倾寒与凤璇阳也沉默了,他们知晓俞年明的感伤,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拉起了彼此的手。
“当年若非我那时恰巧出了教不在,只怕你们如今也瞧不着我,更不知当年的事实真相了。可是,”俞年明抬手抹去了眼底的泪,无力地叹了口气,“即便我知晓真相又能如何,说出去又有几个人信,人言可畏,而正道中人又为着他们正义的薄面,掩藏了当年的真相,是以多年流传下来,书青便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龙倾寒听闻这话,愧疚地低下了头,他自己先前也是相信段书青乃是魔头的一员,凤璇阳暗中捏了捏他的掌心,安抚他,他了然地抬头,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便复又倾听俞年明继续诉说。
“而当年我归来时,看到的只有满地的尸首与烈火熄灭后的烟尘,那些正道与魔道之人早已远去,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惨死,我心头大痛,途生华发,也无心去寻人报仇了。待后头想去寻时,久华派内似发生了内乱,一夜之间竟忽地没落了,而钟问之也失去了踪迹。我昔日的属下因着这灭教之争都死的死,散的散,手里头一点势力而都没了,连裹腹都成了问题,更别说派人去查探消息或请人查探了,是以到了最后,便落得我一人长期在此过活,重建他们昔日居住的庭院,而钟问之却是找不着了。”
龙倾寒的心里涩涩的,俞年明这些年究竟是如何撑过来的,没有亲人相伴,只有空寂的建筑与回忆与之相伴。他深深地望了一眼他那头白发,心里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愧疚之感,若果他能与璇阳长期住在这里,重建覆阴教,当有多好。但可惜……他眼底一黯,他的爹必不会同意的罢。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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