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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街道两旁商铺茶肆错落有致,飞檐斗拱,鳞次栉比。往来车马络绎不绝,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几辆马车徐徐行在长安大街,车轱辘在青石板路上滚滚作响,打头的那辆马车做工十分华贵,明眼人看了便知是苻坚大人专乘。紧随其后的第三辆马车窗上帷裳悄然被掀开一角,探出一张极俊美的脸,一双罕见的紫眼睛幽幽打量。
“怎么,堂兄,长安变了许多吧。”马车内一男子出声,其音泠泠。
车窗那半张俊美的脸上果然写满了惊讶:“这满城的黄叶是什么?”
原来长安城街道两旁种满了高树,树树皆金黄,仿佛一条金丝织就的绸缎将长安城笼罩了起来。
黄褐色的树叶随风席卷,飘满了初秋的长安城,漫天金黄。
慕容渊朗朗轻笑:“这是梧桐叶。”
这慕容渊一身玄色劲装,容貌俊朗,生着一双与慕容冲一样稀世罕见的漂亮紫瞳,只是颜色更深。他身旁倚着一个面容清秀的高冠男子,神色温和,颈间挂着一只银制的长命锁项圈,上面依稀刻着一个“桓”字。
那清秀男子开了口:“你还不知道吧,当年苻坚大人送你离开长安后,在阿房和长安种下了这满城的梧桐。”
慕容冲放下帷裳,面露不解:“为什么种这么多梧桐?”
“慕容公子可有听过‘凤凰非梧桐不栖’的传说?传说梧桐为树中之王,相传是灵树,能知时知令,百鸟都不敢栖。唯独凤凰极为高贵,与梧桐正好相配,于是梧桐只栖凤凰,而凤凰亦非梧桐不栖。
苻坚大人种这么多梧桐,一是讨个吉利,其二,是为了你啊。”清秀男子浅笑盈盈,眼中闪烁意味不明。
“念卿,你懂得真多。”慕容渊弯起了他深紫色的眼睛,满是宠溺。
原来这清秀男子正是桓英桓念卿。
慕容冲不禁哑然。
是啊,自己小名便叫做凤皇,苻坚引凤长安只是表象,实则是借满城梧桐聊慰思念之情。
思念……他么?
忽然一阵疾风起,掀起了薄薄帷裳,送来一片灿黄的梧桐叶,正落在慕容冲膝上。
“凤栖梧桐……”
一刹那失神,往昔种种,浮上心头。
——
太极殿上,苻坚高坐龙椅,头戴玄冠,长长的冕旒也遮不住他脸上的愤懑。
他之所以生气,原因有二。
其一是众臣子上书反对慕容冲回长安,认为正值伐晋关键时期,不可因美色误国。
这点已经让苻坚有些沉不住气,接下来的事更让他气愤。
大多数臣子仍然反对他伐晋。
太子左卫率石越满脸忧心:“王上,如今东晋君臣和睦,上下一心,并非伐晋的好时机啊!”
尚书左仆射权翼也附议:“东晋谢安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桓家的桓冲也有勇有谋,现下伐晋,恐会大伤士气,何不另待时机?”
苻坚眉头紧锁,双指不住按压着眉心,语气间满是不悦:“休再说了!本王心中自有决断。”
他多么希望此时能有一个人与他并肩作战,共享天下。
那九五之尊的帝位他坐着,竟是如此的寂寥苍凉。
苻坚并不服气,旁人不懂他,亲弟弟苻融总是懂得的。于是挥手遣退众臣,唯独留下苻融。
“博休(苻融,字博休),旁人我不信,但我信你,你说说,现在究竟适不适宜伐晋?”
苻融沉下了脸,苻坚便心下察觉不妙:看来这次,亲弟弟也要反对自己了。
“王兄,不是我不信你,只是现下实在不适合。东晋且不论,单说咱大秦内部,就存在许多问题。最主要的,是前年你将氐族兄弟分散四处,反叫鲜卑族占据长安,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阿得脂,阿得脂,博劳舅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王兄,那时赵整对你唱的这只歌,你难道忘了吗?今日将慕容冲接回长安,后患无穷啊——”
“后患?!”苻坚攥紧的拳头重重捶上书案,将案上零落的纸张震得飞了满地,“阿凤不可能是后患!!”
苻融悲从心来,泪水瞬间沾湿了眼眶:“王兄,手足之情,灼艾分痛!你可以不听我的意见,可王猛先丞的话你难道也忘了吗?领土之内民族之争尚未解决,如何能另谋版图——”
“够了!”
心中的痛楚被狠狠戳中,苻坚玄色锦织长袖狠狠甩了过来,连带着滚落了一地的书籍,当真勃然大怒起来:“滚——!”
苻融面带戚戚,仍有千言万语却不可说,只得默然退出,徒留一地的狼藉。
苻坚无力滑落在地,热泪滚滚,他终是哭了,像个无依的孤儿:“苍天……为何如此待我…”
明明一统天下仅差一步,心爱的景略却在这时被上天夺去!纵使江山无限,又与何人共享?
他无法忍受这般粉饰太平,心里只有伐晋,伐晋
', ' ')('。一统天下是他此生所愿,也是景略的!
苻坚醉了。借酒浇愁,自斥退苻融后,他已饮了半日酒,直到戌时。夜色深沉,殿外梧桐树影婆娑,遮住了朦胧一轮毛月亮。
他是真的醉了,恍惚间竟看到王猛的身影,踉跄追出去,只有一树梧桐与自己默然相对。
苻坚哑然失笑:天涯何处是知己?
恍然间他捕捉到一处衣影——朱红锦袍,不是他思念已久的慕容冲还是谁?
不久前西山打猎,二人温存的回忆袭上心头,慕容冲一双灼灼紫瞳十分坚定,他说支持自己伐晋。
阿凤。
脚步忽然坚定下来,苻坚失神的眼里又燃起了光芒——是啊,我还有阿凤,阿凤是支持我的!
可是那些人,那些臣子,偏说鲜卑族会乱天下,说阿凤会惑乱后宫!
阿凤什么也不曾做过,那些情事,向来是自己逼他的。他是那么安静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惑乱后宫?要说阿凤是红颜祸水,我偏不信!
神智越来越清醒的苻坚没有犹豫,抬脚追了上去。
那个身影的确是属于慕容冲的,只是慕容冲进的院落,是桓英的。
戌时还不歇息,跑到桓侍中居所做什么?
只见桓英缓缓打开门,鬼鬼祟祟四处张望片刻,又与慕容冲说了些什么,便请他进去,随即紧紧关上门,生怕被什么人发现似的。
苻坚醉了酒,思智并不清晰,越发觉得匪夷所思、恐有奸情。
心里的气立时不打一处来,醋意越来越浓:慕容冲啊慕容冲,我刚夸过你待我好,转身就发现你背着我与他人私会?!
越想越气,慕容冲与桓英如何行苟且之事的场面瞬间浮现眼前——不可,不可!!
苻坚再也不顾,冲上去猛地推开门——
房内衣冠齐整的二人都被这不速之客吓得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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