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牧知道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意义,他不是沧海王本尊,沧海王的心又七窍玲珑,谁也窥不透,怎会知道沧海王是不是会杀他们?
所以他接着就忍不住咬牙:“可我们的乌纱帽怎么办?就这么没了?殿下可是答应过,只要照你的吩咐去做,我们就什么事都没有的!若非如此,我们几人也不会冒着得罪沧海王的危险硬指墨雪舞是真凶!”
尽管他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不善,北堂凌锐的神情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我是答应过,而且你们这不是没事吗?我保证,大皇兄不会杀你们,至于乌纱帽,也不过是暂时失去,终有一日,我会还你们一顶更好的,放心。”
韩牧明白他的意思,却并没有因此流露出丝毫喜色,眉头反倒皱得更紧:“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只能卷铺盖滚蛋?可我今晚受左大人他们的托付前来,是希望殿下帮我们想想办法,保住我们的乌纱帽的!那样我们才能更好地替殿下效力,殿下说是吗……咳咳咳!”
大概说的太急,他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连连咳嗽起来。北堂凌锐把茶碗往他面前推了推,语气依然平和:“韩大人稍安勿躁,先喝杯茶。如今大皇兄如日中天,连父皇都奈何不了他,我们何必跟他硬碰硬?不如先急流勇退,像我一样韬光养晦,积蓄力量,以图来日!”
缓过一口气,韩牧又开始咬牙:“可……可我们若是就这么走了,谁知道将来……”
你是不是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或者谁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哪根葱?
“韩大人多虑了。”明白他的意思,北堂凌锐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在我这里,你们完全不必有后顾之忧,因为你们丢的只不过是一顶乌纱帽,其他的不受任何影响。所以我的将来,要靠你们成全。”
这几句话的分量显然不轻,韩牧也十分受用,脸色总算稍稍好看了些。端起茶水一饮而尽,他抹着嘴哼了一声:“殿下若真是这样想的,也就不枉我们为了殿下,连沧海王都得罪了!”
“自然是真的,我敢对天发誓。”北堂凌锐举起手做发誓状,语气里透着坚决,“所以,没有必要跟大皇兄硬碰硬,先退一步,以图来日!”
韩牧沉吟良久,虽然知道结果恐怕已经不可改变,却终究万分不甘心:“那……我们就只能走人了?真的一点办法都没了?我之前就说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怕是除不掉墨雪舞,扳不倒沧海王,殿下偏不听,结果怎么样?自找……”
他终究没敢把话说得太难听,后面的“死路”两个字就咽了回去。何况死路是他的,北堂凌锐没有受到任何牵扯。当然,这也正是他最愤愤不平的一点:是北堂凌锐逼他们这样做的,到头来倒霉的却是他们,他能不怒吗?
可是没办法,这就是受制于人的悲哀。
也不知是真的自知理亏,还是另有考量,北堂凌锐依然没有任何恼意,甚至满脸歉然:“的确是我太低估了墨雪舞。可韩大人也看到了,人证物证俱全,若是换了别人,此番必定板上钉钉,在劫难逃。偏偏墨雪舞……是我的疏忽,还请韩大人恕罪!”
说着,他居然站起身,对着韩牧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韩牧立刻站了起来,抱拳还礼:“臣不敢,殿下万不可行此大礼!”
北堂凌锐虽已不是太子,却是如假包换的皇室血脉,堂堂安王殿下,是君,他再怎么样也不过是臣子,君臣之礼不可废,他也不敢废。
“无妨,这是我欠你们的。”北堂凌锐叹了口气,招手示意他重新落座,“不瞒你说,其实我也知道这并不是绝佳的机会,可你也看到了,大皇兄越来越光芒四射,我怕再等下去,他会更难对对啊!”
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几句话,韩牧有些意外:“原来……殿下是这样想的?”
北堂凌锐点头,语气难得的诚恳:“要想猎获一只鹰,韩大人认为什么时候动手成功的可能性最大?”
韩牧到底不是真的一无是处,立刻就回答:“趁它羽翼未丰时!”
北堂凌锐颇为赞许:“聪明!没错,趁它羽翼未丰时!一旦它羽翼丰满,翱翔九天,再想消灭就难如登天了!所以我才想,趁着大皇兄羽翼未丰,能抓住一切机会打击他是最好的!一旦成了,他势必受到影响,就算不成,你们也是想为民除害,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当然,我没想到大皇兄这么狠,居然摘了你们的乌纱帽。不过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在,大皇兄拿走了你们什么,终有一日我会全部、加倍还给你们!”
这番话说得很是荡气回肠,韩牧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震动,不由沉默下去,许久之后才抱了抱拳,满脸钦佩:“殿下英明!”
北堂凌锐忙摆摆手,很是谦逊:“英明什么呀,我只是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让你知道我们永远是一条阵线上的。反正不管怎样,将来只要我有肉吃,就不会让你们喝汤,韩大人放心吧!”
得到这句保证,韩牧显然安心了不少,可一想到就这么告别仕途,他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却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得起身抱了抱拳:“有殿下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只要殿下和我们是一条阵线上的,我们就永远誓死追随殿下!”
北堂凌锐微笑点头:“所以不必担心,沉住气,安心回去等着,终有一日,我要带你们站在朝龙帝国的最顶端!”
话说到这个份上,韩牧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再说也没用。又呆了片刻,他便起身告辞,很快离开了安王府。北堂凌锐一个眼神示意,高长泽便心领神会,悄悄跟了上去。
许久之后,高长泽才重新返回,上前禀报:“殿下,属下一路跟着韩牧,他出去之后进了一条胡同,左世伦等人在等着他。”
北堂凌锐点头:“说了什么?”
“倒是没说什么不该说的。”高长泽回答,“基本上就是把刚才与王爷的对话简述了一遍,几人便各自散去了。”
北堂凌锐笑了笑,目光略有些阴沉:“那就先这样吧,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记着,每个月准时把解药送过去,免得他们狗急跳墙,横生枝节。”
韩牧等人之所以肯照他的吩咐做事,固然是因为那是他做太子时的老部下,多少还有一点点情分,其实最重要的,还不是因为不敢不听?身家性命在他手里捏着,谁敢翻风起浪?
高长泽虽然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皱眉:“可是殿下,万一沧海王看出问题,抓住韩牧他们怎么办?要么严刑逼供,要么用妖瞳之心,让他们说实话简直易如反掌。”
北堂凌锐倒是很淡定:“这个倒是不用担心,没有任何证据,我只要不认,他也莫可奈何。至于严刑逼供,我完全可以说他是屈打成招。妖瞳之心嘛……现在连天眼的真实性都有待商榷了,何况摄魂术?就算韩牧他们说了实话,我们也可以说是大皇兄操控的,目的是为了彻底除掉我。”
见他已经有了全盘的考量,高长泽倒是稍稍放了心,尽管他依然觉得韩牧等人一旦落入北堂苍云手里,事情恐怕不会这么轻描淡写,但北堂凌锐这么说了,他也不敢多嘴,只是应了一声:“是。”
静了一会儿,北堂凌锐没再说什么,高长泽琢磨着应该告退了,他却突然冷笑了一声:“这几个老东西,也真是没用,一群尚书侍郎,居然对付不了一个已经废了的弱女子。朝龙帝国要是靠他们,早亡国千百次了!”
这话比较危险,怎么接都很膈应,高长泽更不敢随便开口,幸好北堂凌锐也不是要问他,接着又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倒不能全怪他们,司若烟布的局如此拙劣,如果这样也能扳倒大皇兄夫妇,那才是咄咄怪事!”
高长泽默默地听着,只敢在心里说给自己听:那你还逼韩牧他们跳出来跟沧海王夫妇杠?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北堂凌锐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在想什么?不说话呢?”
高长泽愣了一下,赶紧抱拳:“呃……属下在想……”
“在想我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逼韩牧跟大皇兄正面为敌?”北堂凌锐居然猜中了他的心思,好在并不恼,只是冷笑了一声,“我也不过是抱着万一的指望,有枣没枣打一竿子罢了。反正即便扳不倒大皇兄,最多也就是个不赔不赚。”
高长泽皱了皱眉,总算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可韩牧等人被沧海王摘了乌纱帽,殿下就少了几个帮手……”
北堂凌锐勾了勾唇角:“那又怎么样?要成大事,必定有所牺牲,有舍才有得。”
这话说的,没毛病。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今天的韩牧就会变成明天的我?
高长泽重新闭了嘴,此刻心里的感觉不能说是悲凉,但至少,有些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