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落月深吸一口气,才稍稍平静了些,满脸的意外却依然浓烈:“凌月龙就是狐族进入幽冥深渊后的第一位狐王!据狐族史料记载,刚进入这里不久他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两千年的悬案,原来他竟在这里?”
墨雪舞大的意外:“什么?失踪?悬案?”
凌落月的目光在那些古文字上移动着,一边回答:“是的。根据狐族史料记载,当年他带领狐族来到这里之后,没过多久就失踪了,所有人遍寻不获,那是真正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想到居然在这里!”
墨雪舞皱了皱眉,这才有机会问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落月,既然你恢复了记忆之后,这几年的记忆也没有受到影响,那么关于狐族为什么会被逼到幽冥深渊,你知道的已经有两个版本了,在你看来,哪个版本是真的?狐族祖先,还是苍云说的?”
先前得知墨雪舞就是最后一个七煞,北堂苍云才把狐族和虞渊大陆之间的恩恩怨怨说了出来。狐族夺得天下之后,不但将所有人贬为奴隶,还用童男童女炼丹,害死了无数无辜。为了源源不断地获得童男童女,甚至将那些奴隶当成了生育机器,给他们服下了控制神智的药,然后让他们胡乱同房,就像牲畜交配一样,只要能有孕生子即可。
除了这些惨死的孩子,其他人的日子也可以用“人间炼狱”来形容。在狐族人眼里,他们猪狗不如,闷了就抓一部分人来杀着玩儿,或者用各种方法凌辱他们,逗自己哈哈一乐。
再譬如丹药炼出来了,就得找人来试药。也不知是仙方有误,还是炼制过程中出了岔子,所谓仙丹基本上都是催命符,一旦服下,往往死得更惨……
正因为如此,狐族才终于闹得天怒人怨,七煞应运而生。第一批七煞以朝龙帝国一位皇族后裔北堂明夜为首,他集齐了当世六位高手,组成七煞,率领众人与狐族展开了一场血战,最终将狐族逼到了幽冥深渊——这是北堂苍云的版本。
可是一直以来,作为狐族人的凌落月听到的,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
狐族祖先留下的史料说,狐族原本与世无争,天赋异禀,不但个个容颜绝美,且各方面的天分都高于一般人,平均寿命更是能达到一百五六十岁。
后来,一群寻宝者无意中闯入了他们的栖息地,不止垂涎他们的美貌,更羡慕他们的天分,便认定他们拥有至宝,可以延长寿命,永葆年轻。后来这话传到了朝龙帝国当时的皇帝北堂清泉耳中,他抓走狐王与王后,索要至宝不得,竟然下令对狐族展开了灭绝性的屠杀。狐王与王后凭着绝世修为逃了出来,回去通风报信,却也因为伤势太重,很快就一命呜呼。狐族虽然天赋异禀、修为高绝,却架不住天朝人多,终于被逼到了幽冥深渊。
前一个版本,该死的是狐族。后一个版本,该死的是朝龙帝国,截然相反。作为狐族人,当然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祖先,譬如凌浅月。
可墨雪舞话音刚落,凌落月就叹了口气:“苍云说的。”
墨雪舞虽然稍稍松了口气,却有些奇怪:“那么相信苍云吗?这么说,你也认为祖先骗了你们?”
“不是我认为祖先骗了我们,而是那是事实。”凌落月虽然在跟她说话,目光却从来没有离开过石壁上的古文字,“这里记载的才是狐族被逼到幽冥深渊的真正原因,跟苍云说的一模一样!”
墨雪舞又是一愣,刷的转头看着那一团团乱麻:“真的?”
凌落月点了点头:“来,我读给你听。”
在石壁上刻下这些文字的凌月龙,就是当初率领狐族与七煞对决的狐王,花想月则是他的王后。他说,被逼跳入幽冥深渊之后,大多数人都尸骨无存,只剩极少数修为最高的人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因为深渊庞大的吸力,连七煞都不敢冒险往下跳。虽然呆在这里不用再担心被人追杀,可也正是因为无法抵挡的吸力,他们能去的地方相当有限,在这里跟坐牢根本没有区别,当然要想尽一切办法离开,重获自由。
养好伤之后,众人就开始四处寻找出路,却注定是徒劳,他们根本无法对抗深渊的吸力,何况还有七煞用生命铸就的封印“镇妖令”,他们便始终无法成功穿越幽冥深渊。
凌月龙当然不甘心,他本是君临天下的狐王,整个虞渊大陆都是他的,如今却被囚禁在这天然牢房之中,那种心理上的落差他根本不可能接受,也就比任何人都更有动力去寻找出路。于是那天早上,他带着两名侍卫出发,看看能否有什么收获。
然而正是因为初来乍到,对地形不熟悉,他们竟然无意中闯到了上面那个山谷。当他们惊觉吸力无法抵抗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瞬间被吸入了这深渊之中。
幸亏凌月龙的修为在当时的狐族是最高的,虽然那吸力令他完全无法抵挡,却基本上保持着清醒,才能在关键时刻有机会自救,再度把这条命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他的两名侍卫却不知所踪,是真真正正的尸骨无存。
凌月龙说他当时的情形真可以用凄惨来形容,虽然命保住了,两条腿包括右臂却都摔断了,还断了不止一处,只剩左臂还算完好,根本动弹不得。狐族人的内力有治愈的作用,可他伤得实在太重,整整躺了三天,才勉强能爬动。而能动弹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喝,找东西吃!
整整三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那种痛苦,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可能明白的。若不是真的天赋异禀,体质异于常人,光是干渴也足以让凌月龙变成一具尸体了!
这三天无法动弹,不时有野兽之类企图将他捕食,都被他用石头击退了。原本他是指望能杀死一两只,食其肉饮其血,先凑合凑合的。可那些野兽十分警觉,他的伤势又太过严重,越到了后来,体力下降越厉害,虽打伤了几只,却都被它们成功逃脱了。
他就那么拖着两条断腿和一条断臂,艰难地爬行了许久,才终于来到了小溪边。喝到第一口水的刹那,他一个堂堂大男人,竟然热泪盈眶,呜呜痛哭起来!
叙述到这个地方,凌月龙发了一句感慨:当时我觉得,原来人间至味不是什么琼浆玉露,而是普普通通的清水。只要日日能得清水的滋润,何须什么仙丹仙药?
把这几句话读出来,凌落月先是抿了抿唇,跟着一声冷笑:“他若是早明白这一点,就不会落到那么凄惨的境地。”
墨雪舞摇头,微微苦笑:“不落到那么凄惨的境地,他不会明白这一点。有些东西真不是任何人能教的,除非自己亲身经历过才会懂。”
凌落月表示赞同:“可大多数时候,等你懂了,往往都太迟了。就像苍云说的,不是每一次错误都有改正的机会,不是每一次失误都有下一次来弥补,所以永远不要对‘下一次’寄予过分的厚望。”
墨雪舞忍不住乐了:“苍云说过的话,你好像都记得。”
“不是记得,是记得很清楚。”提到北堂苍云,凌落月的微笑愉快了些,“苍云的心七窍玲珑,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往往包含着相当深的含义。除非用心去听,否则真不容易听懂。”
墨雪舞叹气:“是啊,所以跟他说话,是一件相当烧脑的事情。”
“那又怎么样,我喜欢。”凌落月眨了眨眼,浅笑的样子很美很美,“跟苍云说话是烧脑了点,但他就是有那种魔力,让我想永远留在他身边,时不时跟他聊几句。”
墨雪舞只好又叹了口气:“这些话留着去说给他听是不是比较好?快看看,凌月龙后面还写了什么。”
凌落月重新把目光转回到石壁上,接着刚才的地方念了下去:“他说,喝了溪水,又抓了条鱼吃掉……我去,生吃?果然,所谓挑食都是吃饱了撑的,饿上三天,什么都能吃了……”
总之最难的几天捱过去之后,凌月龙的身体总算一天天好起来,终于基本上恢复了正常,修为也没有太大的损伤。可麻烦的是,无论他如何尝试,就是离不开这里,跟如今的北堂苍云等人一样,只要他试图往上爬,就一定会被吸力拽回来。
当时的他真可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明明距离狐族的栖息地不是特别远,却无法求救。经过无数次失败之后,他渐渐死了心,知道自己恐怕只能在这里孤独终老了!
可当时的他才二十多岁,真要孤零零一个人在这悬崖之底度过几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且不说有没有食物、衣物等必需品,光是寂寞也足以令他发疯了吧?
不管怎样,既然确定离不开这里了,他就必须为自己的生活打算。春夏秋三季还好,野果野菜、山鸡野兔、鱼虾等等都可果腹,树叶、兽皮等可做衣物蔽体,就算不能蔽体,这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谁看?有人看到就好了!
最麻烦的是冬天,不但万物凋零,野兽鱼虾也极少出来,所以他必须学会储存食物,做过冬的准备。一边做着这些的时候,他心中总有一股悲凉弥漫开来:曾几何时,他是高高在上的狐王,想要什么甚至无需开口,只要一个眼神,就有人毕恭毕敬地送到他面前。现在呢?
世事无常,人生无常啊!
凌月龙说,他就一直那么生活着,一个人在这深渊之底苦熬岁月。有时候他也觉得熬不住,寂寞和绝望让他想一死以求解脱。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万一哪一天族人竟找到他了呢?于是,他就在绝望和希望之间痛苦着,煎熬着。
因为崖底的坑洞和吸力,他能去的地方也十分有限,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储存食物之外也无事可做,他便不可避免地开始回忆过往的一切,想一想曾经不可一世的狐族为什么落到这步田地,然后,他把狐族做过的那些没有人性的事一一记录了下来。
这些事前面跟北堂苍云说的没有什么出入,譬如用童男童女炼丹、用奴隶试药、杀奴隶取乐等等。后面他还说,狐族人无论男女,很多人都热衷于“采阳补阴”、“采阴补阳”之术,通过一种邪功掠夺异性的精阳或精阴,导致很多人惨死,死时往往已经皮包骨头,宛如一具具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