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宇一愣,炎的锦鞋便出现在他下垂的视野里,他一个抬眼,与炎的视线瞬时对上。
炎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相反沈方宇倒是眼底乌黑,面如菜色。
“这是怎么了?”炎不解地问,“你病了?”
“不,卑职没病。”沈方宇有口难言,接着他闪烁的目光不觉移上炎的腹部,那里像山包一样明显的隆起着,没有借由披风之类的衣物刻意去遮挡,沈方宇不禁看呆。
孕妇他是见过的,孕夫那是头一回。
在炎回宫前,沈方宇就从济纳雅莉那儿得到消息,炎有孕了,他很震惊,虽然知道炎是巫雀族人,但没想过他当真会怀孕,更无法想象身怀六甲的炎是什么样子的。如果是乌斯曼,他还能理解一些,毕竟他长相华丽。
而自从知道炎有孕后,沈方宇时不时做噩梦,一会儿梦见炎不小心流产,浑身是血,一会儿又梦见炎难产,连北斗神医都束手无策……
加上摄政王景霆瑞时不时入宫,来找他“吐苦水”,宣泄无法回睢阳的郁闷心情,可是沈方宇看见景霆瑞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得罪摄政王。济纳雅莉又总是找他切磋剑术,不论何时何地,他俩都能乒乒乓乓的“打”起来,沈方宇没得喘气的时候,眼下自然是一副“禅精竭虑”的憔悴模样。
“你是在担心我吧?我最初也是不习惯的。”炎微微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还抬手戳了戳肚脐附近,“但现在不摸两下还不放心呢。”
“殿下,别……”沈方宇似要阻止。
“怎么了?”
“您这么戳来戳去的不会碰坏吗?”沈方宇眉心微皱,肃然问。
“碰坏?”炎捧着大肚子,“哈哈,你当它是皮球做的,戳一戳还能漏气?”
“……”伊利亚心里想,“早知道该抓一把瓜子放兜里的,现在看戏没瓜子磕可真难受。”
“是卑职失礼了!请您责罚。”沈方宇的脸孔骤然涨红。见到炎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当然,炎的肚子是大了,但他的精神和气色都很好,双眼神采奕奕,沈方宇终于从噩梦的阴影中缓过劲来。
“冲你刚才那样盯着我看,是该罚。”炎坐下来,“我本还想赏你品尝大燕糕点,现在就不赏了,你就站着看我和伊利亚吃吧。”
“是。”沈方宇规矩站在一旁,还端起茶壶,帮炎和伊利亚倒奶茶。
伊利亚笑容灿烂,这会儿他连茶都不用倒了,只要放开肚皮吃就好。不过,即便是再好吃的点心也是堵不住伊利亚的嘴巴的,他开始说关于骆驼的西凉民间笑话,还是带点色色的那种,把炎逗乐了,连沈方宇都绷不住那张俊脸,噗嗤笑出声来。
御书房的气氛就没有炎的寝宫那般欢乐了。
菲拉斯得知白木法毙命以及永诀桥被毁后,整个人呆若木鸡。
白木法死了,祭司塔还有继位者,说不定是二把手的哈里戈,可是永诀桥连接着王宫和祭司塔,象征权力和神力的合二为一,毁桥带来的后果十分严重。
“君上,您一怒之下杀了白木法,朝堂和百姓那儿本就不好交代,您还毁了永诀桥……”菲拉斯拍着脑门,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是想说本王图一时痛快,后患无穷吗?”乌斯曼手持水晶杯喝着葡萄酒,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安稳模样。
“对、对!”菲拉斯点头如小鸡啄米。
“呵呵,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话都说不利索。”乌斯曼微笑道,“不过,可见你是站在本王这边的。”
“您这是何意?”
“永诀桥的断裂意味着本王与祭司塔彻底决裂。朝堂上多的是墙头草,本王要他们知道这一次他们没法两边站位了。要站在本王这里,还是断桥的那一头,他们都必须得做出选择。”乌斯曼娓娓说道,“在‘赤焰之火’袭来之前,本王必得摁灭祭司塔内的‘鬼火’,他们休想在大难之后故技重施,当那拯救苍生的救世主,再次掌控王权。”
祭司塔生生世世不灭,对王室的影响岂止是把控王权,乌斯曼知道自己能当上西凉王,有祭司塔在背后推波助澜。那些个不受祭司塔重视的王子公主是怎么一出生就夭折的,乌斯曼大概能猜出一二。
更甚至他父王当年的暴毙就很蹊跷。
乌斯曼不想他的孩子也要生活在祭司塔密布的阴谋黑云中。
“西凉想要千秋万代,就不能有祭司塔。”乌斯曼坚定地说。
“可是百姓们奉祭司塔为神明,对他们言听计从……”菲拉斯慌得不行,尽管他知道君上的话是对的。
“白木法和那些所谓的高级鸦灵术士,用巫蛊之术让信徒趋利避害,却隐瞒他们这会招致更大的祸事。这哪里是助人,根本是害人于无形。”
一旦封印解开、恢复全部记忆之后,祭司塔的那些伎俩乌斯曼便看得清清楚楚,也知道自己身上曾经遭受过怎样的“咒术之刑”。
白木法对他施加过不下五次的封印,每一次都是剥皮碎骨之痛。
而乌斯曼只要一想到他的孩子将来也会受到祭司塔的控制,而他的臣民也继续被祭司塔玩弄在掌心,他的灭塔之心就没再动摇过。
诚然,他接下去会面对极大的挑战,百姓的不理解,大臣的愤怒倒戈,但是只要除恶务尽,这些都不算事。
“王后知道吗?”菲拉斯搬抬出炎来。
“‘削株掘根,无与祸邻,祸乃不存’。”乌斯曼嘚瑟地一笑,“是王后说的。”
“……”
“夫夫同心,其利断金。”乌斯曼又补充道,“这也是王后说的。”
“……那王后都知道了?”菲拉斯吃惊于此。
“知道一些,不知道黑暗的那些。”乌斯曼轻叹一声,“他知道祭司塔心存不良,但不知道鸦灵之力,知道丹尔曼要杀我,但不知道丹尔曼是……”
“君上,这还叫夫夫同心?王后他等于什么都不知道。”菲拉斯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这张嘴迟早让你断头。”乌斯曼额上都跳起一条青筋,“那些事告诉他无益,他还怀着孩子呢。”
“这倒是……不能让王后太操心了。”
乌斯曼突然默然地喝着酒,颇有心虚的意味,他不是不想告诉炎,而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担心炎会嫌弃自己“不是人”。
“对了,君上,照理说白木法给您施加过这么多回的封印,没有解封之咒,您怎么能自行解开封印?”
“献祭者,鸦灵之子。”
“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七言解封咒的内容。”乌斯曼说道,“始皇帝撰写它的意欲在于,让承袭鸦灵之力的人明白自己只是一个献祭者。”
“什么?”
乌斯曼放下水晶酒杯:“只有明白到这一点的人才能完成使命。”
“始皇帝为西凉国真是鞠躬尽瘁,可是……臣下还是不明白,您怎么就破解了……”
“不是我破解的,是亚斯赛拉临死前告诉丹尔曼的。”乌斯曼唇内的酒液忽然变得苦涩起来,他轻轻咂了一下舌。
“她知道白木法在欺骗她之后,就利用神女的占星之术查找出七座古城的具体方位,费尽力气破解出七言咒,在咽气前告诉给丹尔曼知晓……她想的是万一她死了,那丹尔曼也可以解开封印,让我明白到我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不过是一个祭品而已,丹尔曼才是她的孩子,亚斯赛拉对丹尔曼是真的疼爱,对我……也是真的仇恨。”
乌斯曼回想到了过去的种种,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亚斯赛拉并不知道她的死对我造成了多大的冲击,我的力量失控了,白木法不得不再次封印我,也因此而阴差阳错的封住了丹尔曼的部分记忆。当我和炎炎一起探索古城时,那血腥的祭祀场景触动了丹尔曼,他想起了亚斯赛拉的临终遗言,自然也就解开了我的封印。”
“对了。”乌斯曼突然说道,“——‘对不起……丹尔曼’。这才是亚斯赛拉最后的遗言,而我是今日才想起来的。我苦恼了那么多年,到底亚斯赛拉最后说的那句对不起是指什么,原来我一直都知道答案,只是不记得了。”
“……”菲拉斯不知该说什么,傻傻地愣在那,他的使命是侍奉乌斯曼,不是丹尔曼,可是说到底他们两人应该是同一人吧。
这是菲拉斯个人的理解,可是眼下看来,乌斯曼把自己和丹尔曼摘分得很清楚,完全不会混淆起来,称亚斯赛拉也是“她”,而不是母亲。
“菲拉斯。”乌斯曼看着他。虽然说着一些令人痛心的往事,但乌斯曼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静,仿佛他说着的是别人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祭司塔的事,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请君上吩咐。”菲拉斯赶紧躬身道。
“那七座古城依然要细细研究,我和炎炎这段时间都不便出远门,就劳烦你多跑几趟了。”
“这七言咒都已经解出来了,君上何故还要挖掘古城?”
“如果本王推测的不错,它们都是被‘赤焰之火’吞噬而亡,古城内隐藏的不仅仅是七言咒,恐怕还有不少和‘赤焰之火’相关的东西,我有预感当年巫雀王把咒术隐藏起来时,故意选址这七座城。”
“您、您的意思是……那赤焰之火内含玄机?”‘赤焰之火’是遮天蔽日的沙尘暴,在菲拉斯还是小小术士的时候,就被导师告知它的威力有多强大。
还有古老的木刻版画,描述赤焰之火屠城后的惨状。那真是一片死寂,就连飞禽走兽、花叶草木都无一幸免。
“但愿有吧。”乌斯曼可没想当真去做什么沙尘暴的祭品,也不想像始皇帝那样耗尽力量而亡,他还要与炎炎相守一世呢。
第137章老夫老妻
“要说这位始皇帝做的事情,还真是叫我鄙视。”乌斯曼忽然说道。
“君上,他可是建下西凉国的大功臣。”
“他是。但他为了完成自己的鸿志就把心上人冷落一旁,还丢给他一个守护封印的烂摊子。想那巫雀王都下葬了,还天天“盯梢”棺盖上的解封咒,真真是为始皇帝肝脑涂地,连死都死得不太平,这始皇帝也太不像话了。”
“……”菲拉斯听得直撇嘴。
“你这是干什么?牙疼?”
“君上,先不说您这番言论对始皇帝是极大的不敬,其次,在您喜欢上王后之前,您也是常常有负于人的……”菲拉斯不把憋在肚子里的说出来,实在难受。就拿废妃希娜来说,她对君上那叫一片赤诚,无奈妾有情郎无意,这番痴心终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那时候的君上就跟捂不热的石头一样,完全没有为情开窍的意思。
当然,菲拉斯也明白君上是半人半仙半颗心,所以对情呀爱呀这些感情,一向是欠缺的。
“对了!”菲拉斯突然意识到什么,吃惊地看着乌斯曼,“君上,您是怎么爱上王后的?您不是无法对人动情的吗?”
“就用我那半颗心爱上他的。”乌斯曼认真地道,“炎炎是不一样的,别说我还有半颗心,就算我没有心,也会对他动情。”
“……”菲拉斯突然想问,那丹尔曼呢?他对王后是什么看法,但很快觉得君上根本不会让丹尔曼出现在王后的面前。
“七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乌斯曼说道,“本王要去看王后了,再不去他会担心我的,毕竟祭司塔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是,君上。”菲拉斯领命。
恰好济纳雅莉来了,禀告乌斯曼说,祭司塔的火已经灭了。
“走吧,我们一起去王后那儿。”乌斯曼看着济纳雅莉,“祭司塔情况如何,你一并汇报给王后知晓。”
“是,君上。”济纳雅莉对此见怪不怪,君上喜欢与王后一同商议事务,于是便跟着乌斯曼去炎的寝宫了。
“什么,白木法死了?!”炎瞪大眼睛,看向面不改色的乌斯曼。
“是的,死透透了。”乌斯曼对炎微微一笑,很是倾城。
“你说想要让他永远不能再干预王室,原来是这个意思。”炎眨了一下眼,没被乌斯曼突然放闪的笑颜给蒙骗,“我还以为你是想把他囚禁起来。”
“或许依照炎炎所言,囚禁起来会更好,但是除恶务求连根拔起也是炎炎教的。”乌斯曼笑得人畜无害。
看着乌斯曼一副“不管我干什么都是你教的”的无赖样,炎也是没脾气了,只得继续问济纳雅莉道,“还有没有其他伤亡?”
“哈里戈被咬伤了腿,但不严重,其余的人大多是烫伤或者被烟熏得迷了眼,也不碍事。”
“被咬伤?”炎愣了愣,转头看向乌斯曼,“你带霜牙去了?”
“是,但不是霜牙咬的,霜牙一旦咬人都是直接咬断骨头,才不会‘不严重’……”发现炎的眼神越来越锐利,乌斯曼连忙道,“是那几头狼崽子干的,我叫它们进来。”
“53
奉旨和亲完结+番外_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