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首轻声劝慰,钟离尔抹了眼泪,又去为他擦汗,一下下轻柔至极,抽噎着回他,“是,如何不听夫君的。往后山高水长,妾身都在夫君背后安心受着,替你擦汗看路便是。”
他这才笑了,半晌,并未回眸,凝眸瞧着脚下青灰色的石路承诺与她,“尔尔,终有一日,咱们要堂堂正正拜这天地的。”
这一句话,横跨来时前路多少坎坷艰辛,她如何不知?
钟离尔咬着牙,抑制住哭声,拥住他颔首,“嗯,我信……头顶青山几万丈,破云之日终可期。待到那日,妾与公子乾坤以为誓,结作连理枝。”
他吻了吻她的手,把她在背上往上扶了扶,引得她咯咯笑出声来,随手折了枯枝,挥动着与他唱起小曲儿,江淇脚步便更加轻快,一级级脚踏实地,直上到半山腰的帝陵前。
夕阳已尽,守陵人毕恭毕敬出来与皇后和东厂提督请安,因着远离宫廷,与世无争,老实巴交的模样瞧得皇后心里感慨,忙叫了起,又吩咐了不必多加拘礼,只住一夜,明日便启程回宫,便不须多做安排了。
守陵人领了命,带着皇后进了卧房,又上了晚膳,因着是来祭拜,并未见荤腥,恰好钟离尔素日也不爱吃油腻的东西,便由守陵人伺候着将晚膳用了。
江淇待到宫女番子都已上山,便安排了人手住处,亦用了晚膳。
瞧着时辰不早,梁宗却疾步而来,低声递上一封密旨,江淇看他一眼,将圣旨从御用的金筒中取出,展开细读过,方放在火上燎成灰烬。
负手静默片刻,他与梁宗道,“派人回禀,就说皇上旨意咱家收到了。去猎场牵马的人回来以后,你将娘娘的坐骑看顾好。”
梁宗垂首称是,江淇又吩咐道,“皇后娘娘寝殿不必安插人手了,今夜咱家亲自当值。”见梁宗一并应了,才递过祭品明细的册子,低声道,“查验无误,便下去歇息罢。”
夜半时分,山中寂静,他将屋内的灯吹熄,身形利落出了房间,踏着雪地上皎皎月白色,只觉得轻飘飘像行在晶莹细沙上。
相传开国时,太/祖某一日带兵经行此山,适逢薄雾蔼蔼,不经意间只身打马深入山中迷了路,却恰遇一只通体棕黑,独独头颈处雪白,羽翼丰满的鸢鸟嘶鸣盘旋,带领他行进一个山洞之中,方能安歇一夜。
夜半三更时分鸢鸟入梦,化作一翩翩少年郎,一头如雪银发,与他托梦道,此山颇有来头,乃是千百年前佛祖打坐停留之地,仙气终年缭绕,因而度化了鸢鸟自身,留守此山,只待再渡有缘人。
翌日太/祖便在鸢鸟的带领下走出了此山,后此一役,开国封疆,坐稳了江山。忆及这段仙缘,便命人开凿此山,修建大明子子孙孙的帝陵,以求仙气护佑龙脉,且以鸢鸟命名此山,是曰灵鸢。
他站在山腰处俯瞰河山,衣摆随风而起,万顷素裹,众生渺渺如蝼蚁,繁星点点似棋子。
月挂中天,夜幕下寂冷无声,这是皇家的天下,是连烁的江山。而他,如今是天家的权臣。金戈铁马中夺城掠池,翻云覆雨间搅权弄势,这是他这一生对于皇家唯一的用处。
他与她一样,深爱着彼此,却也深爱着这天地。
凡世喧嚣,受众星捧月拘束,处无人之境孤寒。
幸得一人相伴,却刚刚好。
天鼎八年的上元节不期而至,他推开她房间的门,仍有孤灯一盏亮着,室内幽香盈盈,雾气缭绕,直让他瞳孔略收缩一瞬。
在风雪意吹进来前,他反手关了门,绕进内殿,紫檀木座屏上画四幅美人图,栩栩如生,而后侧那冠绝天下的美人剪影,就着孤灯的映射,便跃然屏风上。
她抬手间,水珠如碎玉而下,水声婉转悦耳,江淇驻足片刻,抬手将乌纱官帽解开,散了一头青丝妆点身后绯红,缓步绕过屏风后。
美人长发散落,隐约可见蝴蝶骨俏丽,白皙肤色借着如豆一盏堪堪晃了他的眼,江淇走过去,俯身将她长发握在手中,轻轻在水中撩拨。
溅起的水花激得她发痒,难抑笑出声,钟离尔玉臂一展,懒懒伏在浴桶边回身凝睇那人,“奴家等了公子许久,望眼欲穿。”
江淇笑出来,将温热水花撩在她肩头取暖,“是在下的不是,让小姐枯等。只是宫中圣旨在手,实在不容在下说情。”
她黛眉轻蹙一瞬,瞧着他忙道,“怎么了?”
江淇握住她的手,水泽在掌心温润地漾开,他眉眼在灯下无限柔情,“祁岚走后,边境战事吃紧,一部分祁家的亲信与新任将帅不合,屡战屡败,情形不容乐观。皇上差我明日与你祭奠过砚离后,便携帝令往边关去,坐镇军中至他们打完这场仗。”
听闻离别,且他将去往烽火连天的边境,她一颗心忽地沉了下来,咬唇凝眸间,江淇却俯身在她唇上掠夺了一个吻,钟离尔抬眼嗔他,却听他柔声安抚道,“我知道你担心……我答应你,不过三月春盛前,我便回来。”
她知道皇命不可违,却仍是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心慌与他道,“这个节骨眼儿上调你离京,我总觉得心中不安……”
他低笑一瞬,将她拦腰抱起,水珠飞溅中自己亦衣衫尽湿,伸手扯过衣裳将她身子围住,钟离尔惊呼一声,便由他抱到了榻上。
女子双腿修长莹白,俏生生地无声引诱,她看着他的眼眸,躺在榻上的那一刻却不肯松手,将他玉带一手挑了,绯衣落下,江淇看着她握住自己手臂的五指,潋滟的眼眸含了笑意,便俯身顺势撑着手臂覆在她身上。
室内温暖如春,四目相对间她几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江淇垂眸看着她,浅浅轻叹道,“辽东一带岫玉极出名,待我回来,送与娘子,讨你欢心。”
此处远离宫廷,只与松涛寒石为伴,远离前半生他们所有的杀伐禁锢。而他们也奢侈到只有一个今夜,今夜过后,不知还要走多远的路,才能再度将重重心事搁置一边,安然好眠。
她笑起来,薄唇柔软媚惑,凝视情人的双眼蕴满勾魂夺魄——那就赌一赌罢,这一生为了爱,什么都可以不要。
不需要怀疑,那些没让她不顾一切过的,也从没让她爱过。
钟离尔手指缓缓挑开唯一可蔽体的衣裙一角,露出莹润香肩,嶙峋锁骨的一侧,尚有一滴水珠躺在她肩上。江淇眼眸沉了沉,柔顺长发缓缓散落在身侧,略遮住了她眼眸中映出那盏孤灯的如星光亮。
朱红衬着她的肤色容颜,摄人心魄,他无声笑起来,他想,他们果然是这世上,最像彼此的人。
她手指停在这里,只展露一隅惊鸿春光,往下是雪峰轮廓柔软,呼之欲出,钟离尔将手指缓缓从他胸前点过,终于抚上他面庞,对着眼前绝色轻声笑问,“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江淇知晓她在明知故问,便依着她的意思勾唇,“灵鸢山帝陵,上有神佛,下有阎魔。”
她荡漾眼波中笑意与泪意齐涌,努力维持的轻柔带着从不肯认命的决绝,灯火摇曳一瞬,二人投在的墙壁上亲昵的剪影明灭摇晃,她食指勾勒情人眉眼,缓缓曼声道,“若我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行这天诛地灭,神魔难容之事呢?”
他看着她,一颗心抽痛一瞬,他知道她的不甘和隐忍,也知道她的情爱似烈火燎原,凡尘世人迎面唾弃能如何,入地狱不得超生又怎样。
什么顾虑,什么后果,挡了他们的,都得死。
下一秒,江淇将她身上的衣衫扯掉,俯身吻下她左肩那颗水珠儿,将她双手环于自己腰上,与她答道——“那我便陪你。”
雪肌因他薄唇爱抚而升温,钟离尔闭上眼,这一霎的心头颤动令她眨眼间便落下一滴泪来,殿外忽地开始落雪,扑簌簌由缓至急,天地无声,冰封的江上一层层落雪如被。
他与她赤诚相拥在一处,额头细腻的汗珠随着喘息渐重而凝结,在落下前,悉数被她手指轻柔拭去。
江淇品尝过她虔诚奉上的每一寸甘甜,发丝纠缠间拂过微微泛红的雪峰,钟离尔将他耳垂衔住,以气息缓缓描摹充斥他发烫的耳廓,这一次江淇终于情难自抑,低喘出声,她笑着去寻他的唇,呼吸间任由他的双手在身上游走。
修长手指在她腿间试探游弋,引得她难耐躬身,她伸出玉臂勾住他脖颈,看着他的眼,青丝如情丝,丝丝柔婉,缠绕系紧二人,女子呵气如兰,呢喃唤他,“夫君。”
融合为一的那一瞬间,他忍下低呼,强撑着喘息轻吻她面颊,哑声回她,“嗯,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