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衣服的人眨了眨眼,没说话。
夏之旬摸不准这个眨眼代表的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此时此刻,西天火红的夕阳刚好朝向这里,橙粉色的暮光洒下来,他清晰地看见眼前人的浓密睫毛,以及右侧鼻梁贴近内眼角的一颗小痣。
还挺好看。
离开取货点,夏之旬大脑恢复工作,后悔刚刚拒绝了那人的提议,现在只能死死捂住快递盒去超市买瓶矿泉水,顺便多要一个塑料袋,在没人的柜台把它包裹得严严实实,仿佛在进行某种灰色交易。
快走出生活区的时候,耳机里的音乐停了,橙衣服意味不明的眨眼突然闪回,在夏之旬脑海里挥之不去,如同一小段因故障而不断重播的录像,怎么都摆脱不掉。
不能吧,这可真不是我买的,他要是不信,岂不是九月得来一出窦娥冤?
夏之旬琢磨到这儿,叹了口气折返回去,打算解释清楚。
这个时间是取件高峰期,来取快递的人不少反多,橙衣服提高了取件速度,在一排排白色货架间来回穿梭,找快递时蹲下起身的动作轻快,像某种灵活的小型动物,兔子或者狐狸之类。
夏之旬不好在工作时间打扰,在不远处找了张椅子坐下等,开始和蚊子作斗争。
直到晚上九点,排队的人才终于散尽,夏之旬撩开额发擦了把汗,起身走过去打招呼:“你好。”
快递小哥正打算锁门,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谁,礼貌道:“你好,是还有什么事吗?”
夏之旬头点得飞快,摘下口罩,从兜里掏出校园卡,伸出食指点着自己的名字:“我叫夏之旬,你看,校园卡上写得很清楚。” 他又晃了晃手里的快递:“刚刚我写的签收人的名字是另一个,所以这个真不是我买的。”
橙衣服听完就笑了,眼睛弯出弧度:“知道了,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
夏之旬松了口气:“那就好。”
对话结束,两人陷入安静,耳畔只剩蝉鸣。
夏之旬摸摸鼻子,突然觉得自己反应过度。
为什么要为了解释一个乌龙而在热气腾腾的室外等一个多小时?明明他也没有必要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维护自己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形象来着。
没错,夏之旬在w大算是小半个风云人物,听说过他的人里,一半夸他帅,一半嫌他渣。
原因无他,只因为夏某是个分手达人。他只谈速食恋爱,每次最多坚持半年,然后说什么都不愿意继续,而他每次分手都在夏天,一般是期末前,最迟拖过暑假,开学后坚决斩断前缘。
王风杰早已习惯了老友这副做派,把这称之为“暑热副作用”,因为夏之旬用过最离谱的分手理由是“太热了没心情”。
橙衣服好像看出夏之旬没有别的话要说,看了看时间,率先开口:“夏同学,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还要赶一节晚课。”
“你还是学生吗?”夏之旬有点惊讶,快递中心的工作强度很大,在这上班的人几乎都是全职的社会人士,很少有学生兼职。
“我今年研二,是你学长。” 那人边说边摘下帽子,额前的黑发柔顺垂落,稍微遮住了一点眉毛。
“学长,你叫什么?”
“裴声,声音的声。”
裴声话音刚落,一阵大风突兀地经过,扬起呛人的沙尘。
快递中心附近刚做完绿化和健身设施的基建,没清理完的泥沙还堆在草坪角落。
裴声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刺激物格外敏感,一下就迷了眼,不消片刻眼里就积了一层很薄的晶莹泪水,蓄在眼角,将落未落。
夏之旬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谢谢你。” 裴声抽出一张纸擦干眼泪,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缓解不适,把那包纸巾纸还给夏之旬。
这下再也没有话可说,两个人礼貌道别,夏之旬注视着裴声走向通往教学区的小路。
裴声走路不快不慢,肩背也舒展,整个人有种清冷的温和。
不知什么时候,他把衣服从裤腰里抽了出来,夏夜微风不曾间断,宽大的衣服被风吹拂着贴上后背,勾勒出两片单薄的肩胛。
回到宿舍,夏之旬把快递扔到王风杰桌上,一个箭步从背后给他锁喉,语气十分不善:“你看看这破盒子,这么明目张胆,是不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买的什么?”
王风杰正在打游戏,一下子重心后倾,鼠标一划就送了个人头,但是自己理亏在先,只好缩着脖子求饶:“夏大侠的恩情小弟记下了,小弟对不住您!以后做牛做马...”
“停!打住,我不用你做牛做马,以后这种东西别找我拿。” 夏之旬已经听腻了王风杰毫无新意的道歉金句,赶在他开口念经前松了手。
王风杰关掉游戏,边拆快递边贼兮兮问:“不过老夏,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夏之旬大概知道盒子里装了什么,想都没想就回了句没兴趣。
“哥们,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不会真性冷淡吧?还是有什么别的难言之隐?” 王风杰料到这个回答,又把话题绕回这个困惑他已久的问题,“都说了多少回了,不要难为情,有烦恼就说出来,兄弟努力帮你解决,解决不了也能疏导疏导不是。”
好哥们可能有那方面的难言之隐,这他总不能坐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