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又像是尚未干涸的血迹。
佛头上的油彩已脱落大半,斑驳得像是腐坏的尸斑,可它卷曲的头发上,那层青色却完好无损得仿若是刚刚染上去的一般,在灵力球的映照下,折射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像是自己灵力的色泽,也像是某人耳垂上那颗坠子的颜色。
姜陟看着那层青色,越看越入神,越看越恍惚,不知不觉地竟想伸出手,去触碰那层色彩。
就在他指尖即将落上去的瞬间,忽地从伸出一只冰凉苍白的手来,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的几乎要将他的手生生折断,直接打断了他的动作。
“如果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别乱碰。”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第79章
被人这么猝不及防地抓住手腕,姜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动了。
被制住的那只手猛然泄力,又在瞬间反手去扣对方侧腕。
可那人像是已经猜到了他的动作一般,在他开始泄力的那一刻就直接松了力道,灵巧地避开了他的反扣,直接把手给撤了回去。
动作行云流水,一看便是有些功夫。
姜陟离了桎梏,便顺势后退,行动之间似是带起一阵微风,余光恍然一瞥,却见那片青色之中,倏忽闪过几道金线纹路。
再定睛细看时,却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眼花了?
似是回应一般,空气中忽然隐约浮起一股苦涩湿润的中药气味,直钻进他的鼻腔,引得他有些厌恶得皱了皱眉。
可四周洞xue之中,跟刚才一样没有一点动静。
寻不到异常,他只能先按下心中的疑虑,转头去看身后刚刚攥住他手腕的那人,却在看清楚之后猛然一怔,没说出话来。
确实是个女人,还是个姜陟从未见过的女人。
很漂亮,是那种可以忽略审美差异,无可否认的漂亮。
她很白,雪砌的皮肤在昏暗的洞xue中似是能散发出柔和的冷光,像是从内而外都浸透了那从夜空中倾泻而下的月华一般。
可这种白同样也是病态的,整张脸上见不到分毫血色,只在下颌和耳垂处透出点极淡的粉色,如同深厚积雪下压着一只凋零的山茶,渗出的一丝最后的颓艳。
而缀在这冷白面颊上的一双眼睛,却又圆润的像两只杏核,再加上丰润的唇形,柔美秀致的五官中和了眉宇间外溢的疏冷,只是看过来的眼神实在是凉薄。
分明是个陌生人,却看着隐隐有些熟悉。
她见姜陟没说话,便兀自先开口道:
“这佛头邪性,碰了,怕是就逃不开因果了。”
姜陟被她那相貌晃了下眼,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听到她这句话,不由冷笑了一声,语气不善地反问道:
“林家人,原来也信因果吗?”
他说的不客气,女人却没觉得冒犯,面上依旧是空白一片,品不出丝毫的意味来,像是根本不在乎,可说出的话却意有所指:
“若没有因果,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她语气淡然,声音落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悠远又缥缈,平白便让姜陟心中一动。
“你认得我?”
女人没有回答,或者说,没有来得及回答。
身后的甬道里忽然远远传来一道石门移动的声音,尽头的地方似是有亮光闪过。
有人从藏书楼里进来了。
姜陟一惊,心道极有可能是来找他的,连忙掐灭了手中的灵力球,正想找地方躲避时,却被女人一把擒住了手臂,推到了旁边的洞xue壁上。
只见她在那岩壁上拍了一下,眼前就忽然出现了一道暗门。
姜陟自然会意,猫腰就钻了进去。
随着暗门关闭 ,他回首四顾,发现这里竟是一间卧室,床铺桌子什么的一应俱全,只是看起来都十分的简约朴素。
这洞xue里的墙壁实在不太隔音,姜陟站在里面,还可以清晰地听见外面说话的声音,只是到底是隔着点东西,落在耳朵里有些失真。
进来的人听脚步声应该只有一位,步伐沉稳有力,修为肯定不低。
他进来后,大约是先环顾了下四周,沉默了片刻才去问那女人:
“刚才有人进来过吗?”
是个男人的声音。
女人并没有回答啊,姜陟猜她应该只是摇了摇头,所以后面进来的那人并没有再问下去。
随后便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安静得姜陟差点以为这两个人都走了,才听到那个男人缓缓开口:
“阿昭,你还是不愿和我说话吗?”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男人却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略停了一下,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前几日,微明他......来见过我。”
听到熟悉的名字,姜陟的心脏猛然一颤,垂落在手侧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
林微明他,居然回林氏了吗?
很难形容他如今再听到林微明的名字是什么感受,自从那一日他得知七年前心魔的真相,和他大吵了一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算起来也有一两个月了。
刚开始的时候很痛苦,大抵任何一个人在得知这种事情之后都无法逃避这种深切的痛意。他又实在说不清这种苦痛折磨到底是因为七年前的背叛还是七年后的欺瞒,或许两者都有,或许只是单纯地痛罢了。
他站在早已不再熟悉的邶都繁华的街口,他想去给自己买包烟,又恍然想起上一次抽烟的事情,伤口上腐肉仿佛被人生生挖去,他疼得眼前发黑。
林微明这个名字,在那一刻彻底变成了一块卡在喉管里的碎瓷片,咽下去会刮烂内脏,吐出来又会带起一片淋漓的血块。
那些揽着他的腰拢进怀里的瞬间,贴在耳际温柔缠绵的絮絮低语,碾着他的唇不让他退开分毫的厮磨啃噬,都成了扎进他身体里的倒刺,连呼吸都开始发疼。
姜陟一向都觉得自己很能忍痛的,从小到大经历过那些事情让他在痛觉方面有很高的阈值。就像当初林微明和他说那些话时他想的那样,他都忘了他上一次叫疼是什么时候。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难以忍受。
似乎比七年前剜骨时还要更痛一些。
他开始下意识地去想再次见到林微明之后,他所做的所有事和说过的所有话,到底哪些是谎言,哪些又是他的真心。
他分不清,那林微明自己,分得清吗?
也许都是假的。他绝望地想。
可他却不懂他这样做的动机,一个被榨干了所有价值,苟且偷生的弃子,又何至于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呢?
他又尝试去恨他,在脑海里用最恶意的念头刺向他的身体,但总是会想起当初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个独自在封印秘境中垂泪的林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