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的事我没有资格多嘴,可我祖父之事你也清楚,青州这一房,迄今无法翻身,你想以后二舅舅也落得如此下场么”
崔老太爷跌坐在软塌里,双肩垮下去,像是一下老了几岁,闭上眼挥挥手,“唉,这些我早就想到过,你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呆一会。”
孟夷光曲膝施礼退下,走到院子门口,就见到崔二泪流满面奔过来,一路跑一路哭喊道:“阿爹啊,不好啦,八娘见她阿娘受辱,不想活了,要去寻......”
他见到孟夷光站在那里,嘴里的“死”字吞了回去,勃然变色,顾不得糊了一脸的泪,眼里凶光毕现,抬手狠狠朝她挥来,咬牙切齿咒骂。
“贱人,都是你这个没人要的丧门星上了门,害了我一家,老子今天要你的命!”
一只手快如闪电伸过来,抓住崔二的胳膊一挥,“砰”的一声,他像块烂泥砸到了墙上,半晌后才滑下来,一头一脸的血,躺在墙角直抽搐。
第39章 一路有你
院子门口人仰马翻。
崔老太爷听到外面的哭喊, 匆匆赶了出来,护卫架着满脸鲜血的崔二往外拖,小厮吓得面无人色,手忙脚乱跟在后面不知如何是好。
他一眼扫去, 正要发怒, 见角落里肃立着个年轻男子, 面无表情,浑身上下散发着无尽的冷意, 正一瞬不瞬盯着他前面的娇小背影。
滚到嗓子边的训斥, 又瞬间被他连着唾沫咽了回去。
我的乖乖,画像只画出了国师万分之一的颜色,如今他活生生站在这里,像是他在大漠上见过的海市辰楼, 美得诡异又令人惧怕。
崔老太爷怔楞过后, 又心生不满, 这里是崔府,他就算贵为国师,也不能把这里当做他府里的园子, 随意进出闲逛。
他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 只听见国师开了口, 声音清越冰冷,“孟九娘。”
孟夷光身边本来有护卫,崔二那软鼻涕虫怎么能伤得了她,裴临川下手不知重点,他看上去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不过只是鼻子嘴角流了一些血,这样反而惹得崔老太爷心痛。
要换做老胡, 她一个眼神,就知道要出手打断崔二的腿,省得他一大把年纪,还哭着闹着要找阿爹告状撑腰。
再说他不是讨厌自己么,怎么又跟来了崔府?所有的委屈酸楚难过潮水般翻滚,让她泛红了眼理智尽失,猛回头瞪着他,生气的道:“做什么?”
裴临川上前一步,又忙退了回去,从怀里拿出个荷包递给她:“这个,我说了要送你,就算讨厌也要送你。”
孟夷光双眼通红,眼眸里雾气蒙蒙,强扭开头道:“不要。”
裴临川怔楞住,垂头看着手上的荷包,犹犹豫豫不知是递上前还是收回去,片刻放软了声音道:“我不是真讨厌你。”
崔老太爷视线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神情怪异,此时咳了咳插话道:“小九,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进屋去吧。”
孟夷光斜了裴临川一眼,转身快步往屋子里走,他顿了下抬腿默默跟上,崔老太爷背着手望了望天,走在了最后。
老仆上完茶悄然退下,屋子里只剩三人,裴临川在软塌上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崔老太爷坐在对面左首的圈椅上,耷拉着眼皮垂头喝茶。
孟夷光坐在右首,垂眸沉思,像是三足鼎立,皆不出声气氛诡异。
崔老太爷喝完一杯茶,放下杯子颔首道:“国师大驾光临,这是崔府的荣幸,前有国师献计借粮,如今更不知我儿何处招惹到你,让你痛下杀手?”
裴临川看了他一眼,漠然道:“我没有杀他,只是打伤了他。徐侯爷说你家里粮仓里面不是粮食,都是金银财宝,不如直接抢了作数,皇上很心动。”
崔老太爷愕然万分,脸色煞白,裴临川提出借粮,如果他拒绝或者稍加阻拦,崔府上下只怕已不复存在。
他额角冷汗直冒,后怕不已,忙叉手施礼:“多谢国师救命之恩。”
裴临川只漠然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出去,我要跟她说话,你在不合规矩。”
崔老太爷:“......”
他四下张望,这里还是自己的书房,自己也没有走错地啊。
孟夷光快被他气笑了,娇叱道:“你闭嘴!”
裴临川神情疑惑,看着她不解的道:“不是你说要讲规矩的吗?”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崔老太爷无语至极,他撑着扶手站起来,往外走道:“好好好,我出去,你们好好说话。”
待见到崔老爷子走远之后,裴临川才看着她,认真的道:“我问过了空寂老和尚,他说一切都是天意。这不是天意,是因为你是你,我是我。
我走过很多路,遇到过很多人,念念不忘的,惟有那间破庙,京城到青州的这一段路,只因路上有你。”
孟夷光的脸颊渐渐发烫,心像是浸泡在温水里,荡漾起伏。
“先前我说讨厌你,有一些不对,因为我的心很乱,无法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
裴临川神情孤寂又落寞,他的声音低下来,悲戚的道:“我已不是先前的我,我有些惶恐,但从不后悔。
空寂老和尚说,是我不够好,更不该强人所难,我只顾着心悦你,是我的错。”
孟夷光只觉得心在坠落,一寸寸变灰,冷寂。
裴临川静默片刻,将荷包放在案几上,站起来说道:“我曾经说过要再送你乌木簪,连夜做了几支,都放在了荷包里。
孟九娘,以后我会变得更好。天高海阔,就此别过。”
他叉手深深施礼,没有再停留,转身大步头也不回离去。
良久。
崔老太爷走进屋子,看着孟夷光一动不动坐在圈椅里,眼神空洞,呆呆望着案几上的荷包,他深叹了口气,问道:“他走了?”
“啊?”孟夷光仿佛被从梦中惊醒,呆滞片刻才回过神,低低的道:“走了。”
崔老太爷在软塌上坐下来,温和的道:“走了就走了吧,唉,走了也好走了也好。小九,你祖父来了信,说是已定下了太子明年春闱协理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