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与玄素日夜相处,早已摸清楚这位佛子的心性,又如何看不清他听到这位夫人的名字的时候,眼眸微亮。
仿佛是一个等待了多年的人,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宿命。
空念难以克制自己内心的好奇,在没有玄素的允许下,甚至先他一步见到了那位夫人,与那女子攀谈。
那确实是个美丽而端庄的女人,雍容华贵,全然不像中原流行的那种清汤寡水的美丽。
可玄素见到她时,目中的神情,却并不像是男女之情。
空念一开始并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宿命。直到那一日,玄素以那位夫人的名字卜卦,算出天机。
他故意让她煮茶,为那女子讲道。借她之口,说出天命之意,可玄素却不知为何打断了空念的话,抢先点破了天机。
离开的时候,玄素向那位国公讨了一句承诺,却是留给她的。
留给她做什么呢……或许是她在他身边扮演了太久的空念,连他自己都忘了,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了吗。
*
玄素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破败衰弱下去。
玄素说,是因为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其特殊的意义,有的人是破运之人,有的人是应运而生。若非他的师父将他从乱坟岗上捡了回来,他早已死去了。而如今活着,就是为了完成自己这一生的使命,找到这破运之人。
空念不信,她以为他是不小心沾染了百虫散的毒,甚至于特意为他从那位夫人手中夺来刚刚调制出来的解药。
玄素劝她,阻拦她,可是空念无法接受他将死的事情。
他们暂居的那户人家坐落在邺城城郊的一个小村子里,主人家是个明艳标致的异族姑娘,名唤绛曲。
玄素有意与绛曲亲近,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害怕空念在他死后走火入魔怪罪于中原人,故意疏离空念。
空念心中明白,她确实曾经有无数次的想法,杀掉那个所谓的破运之人,可她更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被她杀尽又如何。
她的玄素……还是活不下去。
空念假装不知玄素的真意,与绛曲生了嫌隙,继而假意离开,却在夜深之时,偷偷将玄素带走,造成他已死的假相。
两人就此隐居于西疆深处的天云山上。
空念为了玄素的病日夜操劳,无数的奇珍异宝被硬生生灌进他的口中,玄素的身体却连一点点的起色都没有。
那是点破天机的逆天而为,折损的是他的寿数,是他本就不多的性命。空念恍然大悟起来,为什么那时候,他故意打断了自己的话。
或许他曾经想让她来承担窥伺天机的惩罚,可是在最后的那一刻,选择了独自去承受死亡。
空念想,或许现在全天下能救他的,只有她自己了。
可那种办法……她想也不用想,玄素是决计不可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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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爷,你可还记得我。”她一袭玄色长袍,站在风里,挡住了靖国公赵西源的去路。
赵西源抬头看她,便见她脱下帷帽,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庞,以及不着丝缕的脑袋来。
“你是玄素的徒儿?”赵西源惊喜道,“许久不见,不知道令师可还好?”
空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朝他的方向丢出一只木筒,滚落在赵西源的脚下。
“我曾救过你夫人一命,虽拿走了你夫人救命的解药,也算是抵消了。”空念朗声道,她的声音带着天生的娇媚,恍若黑暗中游走的鬼神,“那时玄素向你讨过一诺,今日该你赴约了。”
赵西源弯腰将那木筒捡起,取出其中的纸条,只见其中写着一行小字。
——绮族妖女绮月,在天云山上。
他扬起头,便见那女子站在明月之下,一袭黑衣仿佛要融入夜色。
她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疏离与冷淡,“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字条上的消息放出去,我要整个西疆都知道。”
说罢便转身离去。
*
床榻上的人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知道或许有一天,自己就会永远地沉睡下去。
玄素是被圣僧阿难从乱坟岗上捡回来的孤儿,他这一生谨遵师命,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在他死后,天下的苍生怎么办。
还有……她怎么办。
外头嘈杂的声音涌入耳中,将玄素彻底惊醒过来。
“外面是什么声音?”玄素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揉着眉心问道。
“师父……”空念跪在他的床榻边,“是西疆的人……他们找到我们了。”
“妖女!你痴缠于佛子玄素,又曾犯下屠城之罪,罪无可恕!”
“对!若是速速出来,我们还可饶你一命!”
“……我们到后山去。”听着外头的嚷嚷声,玄素眉间皱起,一手扶着床榻起身,一手拿起摆在床边的长剑。
他的心思全然放在门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女子眼中,掠过一抹异色。
空念紧随其后,她深知玄素的心意,他想从后山带她逃走,可这一局她下了许久,又怎会让他如此轻易带她逃脱。
果然二人逃到后山之时,身后的追兵已经紧紧缀着,步步紧逼,让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