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自掘坟墓,拦都拦不住。
白楹笑道:“这世界之大,您想不想去看看?便是您甘愿一辈子留在这,我也不舍得。”
“娘娘,您不要想这么多。只问愿不愿意离开,其他交给我吧。您的大好芳华,不该消磨在这皇宫之中。”
洛妃心头一跳,手指轻颤。
她眼中浮现些许光亮,声线不稳:“可,可以吗?”
白楹露出令人信服的笑容:“当然。”
洛妃眼眶一热,她应该高兴的,但却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她想,哪怕只是去瞧一瞧外面的天,她也心满意足。
这个皇宫压得她喘不过气,每日兢兢战战,哪怕做事再小心也挡不住别人的迫害。午夜梦回,她总是想起初入宫的自己,以及后面为了有孕而喝的苦药。
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让失去为人母的资格?
她待皇帝一片真心,孝敬伺候太后,可他们却是冷眼旁观她戴着那个血玉镯子,每日每日地喝药,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她的父兄,明知道她在宫里不快乐,可为了保全家族,只能在其他上面补偿她,尽可能对她好。
洛妃揪着被褥无声落泪。
时到如今,她依旧得顾全大局,连哭都不发出声音。
她像是要把前半生的苦楚都发泄出来,这一哭,就是两刻钟。
白楹抱住洛妃,闷声道:“您受苦了。”
不,能遇见她,就不苦了。
洛妃擦掉眼泪,想到方才,脸忍不住发烫,她摸着白楹的脸,柔声道:“阿楹,不管如何,还是要以自身为重。”
“您放心。”
同一句话,白楹也跟静太妃说了。
比起洛妃的悲伤欲绝,希望期冀,静太妃波澜不惊,无比平静。
她就一句话:“我不走。”
白楹急了:“为什么?您跟我出宫,就算不回霍家,也还有我啊,我养你啊。”
舒嬷嬷听到这番话都不觉心中慰贴。
静太妃端坐高椅,淡淡道:“我在宫里好端端的,出去做什么?”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静太妃抬手打断,“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也得问问我想不想要,总不能蛮不讲理让我跟你走我就跟你走吧。”
白楹哼了一声:“那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
静太妃横眉冷对:“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就是皮痒了,现在你也追不上我。”
说完白楹就一溜烟跑了不给静太妃反应机会。
舒嬷嬷找到她的时候,白楹坐在青石台阶上抱着膝盖看蚂蚁搬家。
“楹丫头。”舒嬷嬷拍拍她的肩,“地上凉,快起来。”
白楹摇了摇头。
舒嬷嬷无奈笑道:“嬷嬷知道你委屈……”
白楹抬头道:“我不委屈啊,我就是不明白。”
舒嬷嬷和蔼一笑,笑容充满对白楹的疼爱,和说不出的豁达,“不明白是对的。”
她伸出手,拉白楹起来,带着她景玉宫的小佛堂而去。
舒嬷嬷道:“那都是陈年往事了。”
她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
舒嬷嬷挥了两下,把白楹挡在身后,等灰尘都没了,才走进去。
“太妃不信佛啊,为什么这里要设一个佛堂?”白楹看着面前金光闪闪的佛像,不明所以。
舒嬷嬷淡淡一笑:“小姐从不信佛。”
白楹皱着眉头,“那为什么?”
舒嬷嬷回忆道:“先帝选秀那一年……”
先皇选秀那一年,霍大人的女儿霍静,也不过十五,正是青春年华,肆意又张扬。
状元探花榜眼骑马游街的时候,所有闺阁女子都戴着头纱站在高楼偷偷只开窗瞧一眼,唯独霍家小姐不同,她靠在木栏上,含笑等他们走近,然后在一众欢呼声中拿了婢女手中的香囊,从上而下极有准头地砸中了状元郎的头。
“噗!哈哈哈!”面对状元郎茫然张望的眼神,霍小姐笑出声,不等别人看过来,她噔噔噔跑下楼,看完热闹就走。
“小姐,小姐您这样,不成体统!不合礼仪!”
霍小姐头也不回:“听不见听不见。”
“小姐,咱们这不是回家的路啊!”
“我要去九龙寺。”说完忽然停住脚步。
身后的阿舒差点没刹住撞到小姐。
“小姐……怎么了?”
小姐的目光定定落在前面不远处的和尚身上。
和尚一身僧袍,眉清目秀,面前站着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婆,他翻遍全身,只找到十个铜板。
周围喧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能看见和尚露出窘迫的笑容,耳根红红的,弯腰双手托着那十文,送到老婆婆手中。
拿着破碗的老婆婆一愣,热泪盈眶,一个劲道谢,甚至还要跪下磕头。
和尚忙不迭扶起老婆婆,似乎没看见她脏臭的衣服,笑容亲切,眼中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