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呀,光靠这点毛毛钱,你还一辈子债吗?”
有些人总是这个样子,他们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够体面,就巴不得别人也过不好,最好能把那些体面人一把全撸到脚底下,用脚后跟碾着往土里踩。在场的大多是一些削尖了脑袋也始终在十八线外徘徊的“外围”,睫毛卷上天也够不着一个最低的台阶。曾经对他们而言,孟惊雁就是天上的云,现在被人扯下来,揉皱了捏碎了踩进泥里。他们跟着上去踩两脚,四舍五入也能勉强算是平步过一次青云了。
孟惊雁虽然没想到这试镜现场居然像是个菜市场似的,但是这种话听多有点跳蚤多了不痒的意思,他们说他们的,他就安静地在网页上浏览这次广告试镜的要求。
广告方的要求简单明确,说得挺冠冕堂皇,但是总结起来就是对艺人的咖位没有太大要求,主要是外貌过关,还要积极配合。
孟惊雁在一片哜哜嘈嘈的喧嚣声中,交叠着双腿,安静地靠在背后的门框上。他本就是腿长腰细的好身型,随随便便往那一站都是一处好景,如今又被四周这些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一衬托,越发显得他像是一株在幽夜中拔节而出的修竹。
四周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一个戴金边眼镜的短发女人从一直大门紧闭的试镜间里走了出来,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几乎不可抵抗的威仪,她翻开一本文件夹,轻声叫了一个名字。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可爱女孩颤巍巍地举起手:“是我。”
短发女人冲她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音量微微抬高了一点:“其余试镜者请保持安静,不要干扰试镜,否则直接取消试镜资格。”说完她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轻轻一扫,就有不少人低了头,最后她的目光在那个烟熏男孩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就带着双马尾进屋关上了门。
孟惊雁确定这个女人并没有释放信息素,她就是纯靠自己的气势把别人压低了一头。他在人间混迹了这么久,自认也有些识人的眼力,心中不由有一点纳闷,这种小公司居然还有这种人物。
果然,那女人回去之后,本来吵吵闹闹的走廊里安静了下来,那个烟熏男孩也发现了那个女人多看了他几眼,却完全会错了意,跟旁边的人低声咕哝:“她是不是相中我了?我是不是有门儿?”他旁边的人却噤若寒蝉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否认还是在表示不知道。
单个人试镜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是也架不住人多。
有几个人是直接哭丧着脸出来的,看样子是现场就确定通过不通过,也就是如果排在前头的人过了,后头的人就可以直接回家了。今天这个甲方看起来很暴躁,中间里头还传出来过摔东西的声音。
孟惊雁也不知道他们这个顺序是按照什么来的,反正到这时候也没什么可准备的了,干脆闭着眼睛养神,等他听见自己的名字睁开眼,外头的天都给夕阳映红了,整个走廊里就剩下他和那个烟熏妆。
烟熏妆看着他,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在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低声说:“我就不信有人头铁到敢用你。”
孟惊雁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还没走进门口,孟惊雁就听见里面一个尖尖的嗓门正吊着发怒:“……你们这是耍猴呢?我们要代言的是苏打水!”接着就是啪啪拍桌子的声音,“我没说清楚吗?苏打水!不是老抽!你看看你们找的这些歪瓜裂枣,我以为你们是个靠谱的公司,结果你们…我自己的经纪公司马上就能到我名下了。这次就这样吧!后面我看也不用浪费你我的时……”
孟惊雁一进门,那把嗓子立刻就沉了下去,恢复了一个正常男人可能有的声音频率,虽然还不能算是低沉,但至少还算是悦耳:“啊,我们再看看。”
一排考官席,中间坐着个面嫩的男孩子,白皙的脸上因为气愤染着一些浅粉,他眼睛扒在孟惊雁身上下不来,可能是想挽回刚刚的泼辣形象,细声细气地问:“什么名字?”说着还把刚才散成一座纸山的个人简历拢了回来,慢条斯理地整理起来。
男孩旁边还坐着一个肤色略深的清俊中年,大约是实在看不过去了,把他手里的纸拿过来理顺了,抽出一张来递还到他手上:“小少爷,这是孟惊雁,也是个omega。”
孟惊雁还没来得及惊讶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不认识自己,就听见男孩略带气恼地说:“那就开始吧!”
其实广告本身很简单,森林草原海洋的背景都是后期的,孟惊雁要做的就是对着镜头喝一口水,然后闭上眼睛享受地长叹一声:“清新,健康,自然。”。
孟惊雁知道这种镜头说起来简单,但其实为了找一个好的角度,突出商品的同时又要展现出代言人的颜值,其实要做到很好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因为喝完水之后是要说话的,孟惊雁在现场试了几个不同的机位,每次都要喝一大口水,中间广告方提出过可以假喝,但是孟惊雁害怕假喝影响效果,硬是扎扎实实地灌了一肚子凉水。
最后广告方现场制作了一条简版的样片给那个小少爷看,小少爷有些疲惫地对着身边的中年人挥了挥手:“就他吧,郁夜,我想回家了。”说完又低声抱怨:“这世界上还有没有个像样的alpha啊……”
孟惊雁一边签着合同,一边忍不住地看着半倚在郁夜身上的小少爷。他在想是不是如果一个人生下来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知道愁苦是何滋味,是不是就会长成这种骄纵却不惹人厌烦的样子。要是妈妈没有死,要是小影子没有离开,要是孟家一直像个铁桶一样把他完好无损地罩在里头,他是不是也能像这位小少爷一样,随心所欲地往自己信任的人身上一趴,两个眼睛闭过去,就不用再理会世间的鸡毛蒜皮,只需要自顾自地一梦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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