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刚刚孟惊雁肚子里装着暖暖的牛奶,聂还林那么温柔小心地给他穿着风衣,那种气氛像是带着些蛊惑的成分,让他好像真的不用再担心什么。可是现实就是现实,房子要换债要还,都是十足的迫在眉睫。唯一能让孟惊雁稍微感到轻松的就是聂还林总是陪在他身边,哪怕他根本不指望他能把自己拉出这个窘境。
孟惊雁想要出租的地下室和孟宅正好在定都的调角,中间着实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下了地铁还要转一截公交。虽然车上人多,但好在他们上车的时候还有个靠门的座位,聂还林让孟惊雁坐下之后一直站在他身边,把拥挤隔在背后。
因为那段路上有个汽车站,车上不仅挤满了往来于城乡之间的人。虽然定都的公交早就明文规定不能带动物上车,但这个地方很偏,很多乘客脾气和岁数都不小,司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少人拎着活鸡活鸭上车。公交的窗户是封闭式的,现在天气冷了,暖气也开放了,一番发酵下来,味道就有些一言难尽。
孟惊雁坐在靠近门的位置上,虽然到站停车的时候车门一开,就能有个短暂的气体交换,但过了几站地,他还是慢慢有了点晕车的感觉。
这时候上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打扮得不太洋气,看上去就生活得有些辛苦。她一手拎着东西,另一只手里还抱着个两三岁的男孩子,艰难地挤上车,她个子不高,够不着横杆上的拉环,只能岔开腿站在走道上,靠着和别人挤在一起维持平衡。
或许放在平时大家都会选择让座,但是这样一趟车坐下来,疲惫总是让人冷漠。孟惊雁四周的人要么就垂着眼睛装睡,要么就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对那个面露难色的孕妇视而不见。
虽然头疼反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孟惊雁还是很快站起来,把座儿让给孕妇:“您坐这儿。”
孕妇有些怯怯地点头道谢,边坐下边低头跟怀里的孩子说:“跟哥哥说谢谢。”其实那孕妇岁数也不大,只不过孟惊雁带着口罩只露出清秀的眉眼,旁人不容易把他认出来,而且他穿得也很休闲,的确像是个还在读书的学生。
小朋友看起来挺活泼的,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从兜里摸出来一块半化的巧克力糖,递给孟惊雁,他嘴里的牙还没长齐,说话就有些漏风:“谢谢哥哥。”
孟惊雁接了那块廉价的巧克力糖,他虽然带着口罩,但还是努力地朝着小朋友笑了笑:“不客气,也谢谢你。”
小朋友看着他的笑,也跟着开心地笑了:“哥哥是动画片里的美兔兔吗?”他的小奶音就像是软软的牛奶糖,又甜又可爱,车里疲惫的氛围稍微轻松了一些,四周的人们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
孕妇没想到儿子说出来这么一句话,轻轻训了他一句:“不许没礼貌。”
小朋友委屈地撅着小嘴:“那哥哥是小花花。”
四周又起来一阵笑,孕妇有些尴尬地跟孟惊雁说:“太不懂事了,对不起啊。”
孟惊雁倒不觉得有什么关系,但是有点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就只是笑着摇摇头。
这时候车又靠站了,是个换乘枢纽,一大堆乘客呼啦呼啦下去,又有一大堆乘客呼啦呼啦上来,孟惊雁和聂还林就被新上来的乘客挤到了车厢的后一半。
车又开动起来,公交的后排明显要晃动得厉害一些,味道也浓,有个小婴儿还在扯着嗓子哭闹不止。孟惊雁内心再沧桑,身子也是过了二十多年金贵生活的少爷身子,一时间只觉得头痛欲裂,一张嘴都能把胃给吐出来。偏偏这地方还不好打车,更别说共享单车,下了车他们也没有别的交通工具,只能这么干挨着。
孟惊雁看着车窗外一片一片开发中的楼盘,又想到那个阴暗破败的地下室,心情一下就滑到了谷底。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脆弱,他的确是前途未卜,也的确是债台高筑,但这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为什么人对世事艰难就不能越来越适应呢?
孟惊雁垂着头,不由自主地把拉环越拽越紧。突然一只手捞过来,把他扣进了一个怀抱。那个怀抱很温暖,带着淡淡的甜橙香气,让他有一种无法解释的熟悉感,不是认识了一年两年的熟悉,也不是朝夕相对的熟悉,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宿命感,就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港湾。
“靠一会儿,很快就好了。”聂还林低沉的声音落在孟惊雁的耳畔,就像是一句抚慰的咒语。
孟惊雁为自己的软弱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额头抵着聂还林的肩膀,眼睛突如其来的一阵酸,眼泪就洇进了聂还林的长开衫。
他在心里自我安慰着:反正别人看不见。
聂还林的确没骗他,等到下车的时候孟惊雁已经感觉好多了,冷冽的空气扑过来,他用力地呼吸了几下,残余的眩晕感几乎就迅速消退干净了。
出租屋倒是离着公交站不远,那一站有个中学,附近的房区基本上都是用来出租给学生或者家长的,因为开发商后期资源不足,很多楼房都烂尾了,剩下的也都层数不多,最高的也就六层,看上去物业和治安也很一般,小区里的草坪看上去至少有几年没人整理过了,高高矮矮地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杂草。
孟惊雁按着房源网上的指示很快找到了地下室所在的门栋,房东就住在三楼,接了电话说马上来,却迟迟没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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