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八章</h1>
郁梦离的确如约,第二天傍晚,便又从明云裳的床底下钻了出来,有了昨夜的事情,屋子里的人虽然有些紧张,却已没有昨夜里剑拔弩张的情况,秦解语冷冷的看着他,这一次他并没有先放猫,而是从容淡定的爬了出来。
他一袭淡蓝色的儒雅衣裳,极为简单的款式,穿在他的身上却极为优雅,他出来的时候,轻轻掸了一下衣裾上的灰尘,一头墨发只用丝带随意的绑着洒在脑后,说不尽的风流之色。
明云裳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从床底下钻出来还能如此从容自若,而那出尘的神采,她也暗暗生惊,暗叹这男子的确有当妖孽的潜质,没有半分勾引人的心思,却能在不知不觉中将人的心魂勾走。她顿时有些明白了有关于一些郁梦离的传说,如果郁梦离和眼前的男子一样美的话,说他是天煞孤星,她也信了,原因很简单,这样的一个男子,不管是男是女看到他,怕是都没有免役力,他在街上走上一圈,怕是都会引起巨大的骚乱。
秦解语的剑还是出了鞘,不客气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一次他没有躲,只是望着秦解语淡然而笑,秦解语原本是极出众的,对他也存了几分意见,却在见到他的笑容之后也愣了一下,下一刻,秦解语的剑断了,他手中的一叠书简便抵在了秦解语的喉前。
秦解语看到那近在眼前的书简愣了一下,然后眼里有了一分怒气,却往后退了一大步,纵然他再讨厌郁梦离也知道这人不是吃素的,能在他的面前折断他的剑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纵然他方才有些失神,那功力却是摆在那里的,而郁梦离手中的是书简,若是换成刀刃的话,他怕是没命了。
高手过招,原本就不能有一分的迟疑。
秦解语这一次一句话也没有说,将断剑拾起,大步走了出去。
红依更不消说,也跟着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明云裳却有些头痛,郁梦离却已含笑在她的床畔坐下微笑道:“精神看起来比昨夜好了不少。”
“托你的福。”明云裳微笑道。
郁梦离拿起怀里的书简递给她道:“这是朝中大朝的派别关系,三日之内你一定要完全弄清楚,并且每个人都得对上号,三日之后我会来考你,看看你理解的如何。”
明云裳愣了一下,一上来就给她出题,这倒有些像是自考的课后习题了,她笑了笑,伸手将他手中书简打开一看,不禁吓了大跳,书简虽然不算太大,但是却写的密密麻麻,上面的人物关系更是错综复杂,里面更有各个人物的喜好长处和短处,以及庞大家族的各种复杂的姻亲关系。
她顿时觉得有些头大,她的记忆力不算坏,甚至算是极强的,但是却最怕记这种东西,那些人物的关系,比她当年高中时背的文言文更加深晦难解,她咧嘴朝郁梦离笑了笑,样子有点傻。
郁梦离掀了掀眉行,又摊了摊手道:“没办法!”
明云裳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是没办法,但是我用不着这么快就熟悉这些东西吗?而且这么深入的东西,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你别管我是从哪里弄来的。”郁梦离看着她道:“这些东西你若是记熟了,日后保不定就是你的保命符,你如今只有很清楚的知道各个大臣之间的关系还有他们的派系,你日后做起事来才能得心应手,要不然一步踏错,怕是会被群起而攻。”
明云裳咬了咬唇后道:“这个我也知道,只是就三日时间,会不会太短,皇上给了我一个月的假。”
“三日背熟各大臣的人物关系,三日弄清他们的性格,再花三日分析他们的行为,三日想想他们做事的动机,三日熟悉朝中的礼法,三日选出谁能真正帮你成为你未来的羽翼,三日弄清首辅该做之事,三日弄明白你之前教谨夜风的那些东西的可行性和利蔽,你如今还觉得你的时间多吗?”郁梦离坐在她的床前道。
明云裳闻言也觉得有些头大了,这些她都曾想过,只是郁梦离如今这般提出来却还是让她生惊。
郁梦离叹了口气道:“云裳,朝中之事不是儿戏,皇上更不是那种任人拿捏之人,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不会无缘无故的点状元,不会无缘无故的封谨夜风为相,更不会无缘无故的给你一月休息的时间。明面上说是让你休息,可是这私底下却藏了一堆的心思,如今你的这谨府,明里暗里那是一堆的机关,你身边的人除了红依和秦解语之外,怕是再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皇上赐给你的那十个高手,明面上说是保护你,私底上不过是监视你,让皇上随时随地知道你在做什么,再细细的分析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些明云裳也曾想过,却也没有郁梦离想的那么深,当下轻叹道:“我知道……”
郁梦离轻轻拉过她的手道:“容景遇也不是傻的,谨夜风得势,他觉得难以掌控,所以要除去,你取代谨夜风的事情更是瞒不过他,你觉得他还会容得下你吗?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他应该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等你跳下去了,你如今的身份,只能自救,我帮不了你太多,你明白吗?”
明云裳微微一笑道:“这些我自然是全部明白的,你不用担心,我会用心去学的。只是我想问你一句,这些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不管是谁的意思,都没有差别。”郁梦离缓缓的道:“对我而言,只要你安全就好。这些东西世子那里早就有,如今也不过是派上另一番用场而已。”
明云裳轻轻点了点头,却又问道:“他是何时识破翠偎的?”
郁梦离笑了笑道:“这个问题你以后自己去问他,如今我们先来学习这些,我只能在你这里呆半个时辰,你先看,若是遇到不理解的就问我,如今时间宝贵。”
明云裳扭头看了他一眼,原本想问他他不过只是郁梦离的一个跟班,又哪里会懂这些,只是见他妖孽无比的端着茶站在那里,明明只是一件极为普通的淡蓝色浅纹织绵的棉袄,却生生衬的他超凡脱俗,美的的不可方物的脸上竟还带着一抹不容人亵渎的高贵之气。
这样的人若说只是一个跟班她是不信的,只是这样的一副容貌要是放出去必定会引发众多案件,她的脑袋里在胡乱想着,额前却被人弹了一下,她抬眸便看到了郁梦离那张绝色的脸:“在想什么呢?”
他似笑非笑的眼睛让明云裳有一种心事被人窥破的尴尬,她讪讪一笑道:“在想牡丹姐姐若是掉到男儿堆里,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郁梦离原本晴朗的面孔陡然一寒,明云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分道:“嗯,掉在女儿堆里也会发生不小的事情。”
郁梦离闻言轻叹了一口气道:“收起你那些胡思乱想吧,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处理眼前的事情,如何让自己活的长命一点。若是活的够长,也许还能见到我在笑傲男儿女儿堆。”
明云裳听出他话里的怒气,忙朝他陪了一个笑脸,然后认真看起他给的那些东西来。
郁梦离看到她的样子,嘴角微微一场,只是她今日的话却也勾起了他的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来,那段日子太过暗黑,他早已不愿想起,他知道她是无心的,若是换了旁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怕是早已没了性命。
明云裳自是不会知道他的那些过往,只觉得他男生女相,如此美貌,自出生到现在怕是没少烦恼,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个男子愿意别人说他是女子,他却还委身妓院,对于他的动机,她终是难以想透。
对她而言,他的身上有太多神秘的地方,他不说,她也不会问,哪个人没有一两件自己不愿意提及的事情?他对她并无恶意,虽然算计了她几回,却都是无伤大雅,再加上她原本心思就不纯,倒也不能全怪他,如今他来帮她,不管是他的本意还是郁梦离的意思,都不要紧。
接下来的时间屋子里便一片安静,明云裳对于朝中之事知道的实在太少,看那些关系看到头痛,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便问郁梦离,他都能娓娓道来,事事如数家珍,说到细微处,更是详尽无比,她听后便觉得那关系似乎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复杂了,几乎每个关系都是有迹可循,比如说为了强大彼此的联姻,再比如说是为了稳固权利的厮杀,加上郁梦离的解说,那轻轻的书简上似乎还弥漫了销烟的味道。
明云裳觉得郁梦离的口才着才了得,记忆力之佳堪比电脑,几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她觉得他这样的人不去做夫子真是浪费人才。
只是郁大夫子口才了得,记忆了得,对学生也是极为严厉,很多东西他只说一遍,到第二遍时明云裳还没有弄清那些明里暗里的关系,就会赏她一竹简,虽然不算太痛,但是当妖孽板起脸时,却还是具有极大的杀伤力。
郁梦离第一次让她伸出手来的时候,她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当她的手一伸出来的时候,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她满脸愕然,他冷着声道:“九门提督掌管京中安危,历来这个职务并不是有能者居之,而是让皇上放心的人才能做,却也不能完全没有统军之才,我方才就说过现任九门提督方子砚是白衣出身,你方才竟问我这样一个人为何会被皇上委以重任,这其中的关系简单明了,你竟都想不透吗?若真如此,我瞧着你倒不如现在就给自己一个了断了事,也省得到时候惹出一堆的祸事,害死一堆人的强!”
明云裳听着就有些委屈了,她又不是天顺帝,又哪里会知道他用人的规则,再说了,皇帝的心思最是难以揣摸,更何况心思这事只是个人猜测,若不是本人又哪来的一定的答案?
只是她也知郁梦离是为了她好,当下扁着嘴道:“你这番提醒无非是想告诉我方子砚是个人精,他极懂得揣摸皇上的心思,得到皇上的信任,所以才能凭借白衣之身步步高升,只是这样的一个人虽然看得清局势,明白谁才是他的主子,若说他没有私心我却是不信。正因为他是白衣出身,所以对荣华富贵才会更加的在意,这种人最擅长做表面功夫,背地里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方才那样问你,不过是想知道他到底是哪一件事情打动了皇上,却平白无故的挨了你一板子!”
她的话虽然带着一丝赌气的成份,却字字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郁梦离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却是淡淡一笑,这个女子,心思无比细致,看人的角度也非寻常人能比,她完全不认识方子砚,竟将他的性格猜到了几成,倒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郁梦离淡淡的道:“谁叫你方才吊儿郎当?”
明云裳含笑看着他道:“若是以前教我的夫子和你长的一样,我也一定没心思学。”她见郁梦离的脸又黑了,忙又陪笑道:“秀色可餐,必定加倍努力!”
郁梦离看到她那副皮皮的样子有些无语,只是在这件事情上终是不能太随她的意,当下便道:“你若是一直这副样子,我以后也就不来了,懒得管你的死活。”
明云裳忙拉过他的手道:“别那么小气嘛,我们也学了这么久了,这会就当是课间休息。”
“课间休息?”郁梦离不太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一双如妖孽一般的眼睛却盯上了她的手,他知道她于男女之防一向大而化之,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造就了她这样的性子。
明云裳看到他的目光大大方方的道:“就是一节课和另一节课的休息时间。”
“原来是课休。”郁梦离淡淡的道:“别人可以有,你却不能有,继续!”他的话说的是有些狠,手却任由明云裳拉着,舍不得抽回来。
明云裳冲他扮了一个鬼脸,然后微微一笑却自己将手抽了回去道:“你之前曾对我说过,不管是什么朝庭,都会存在朋党之争,却并没有告诉我各个党派到底是以为为尊,我挨了你的板子,却也想透了一些事情,这所谓的朋党之争也不过是利益之争,说白了就是整个苍澜王朝都以皇上为尊,可是皇上只有一双手,一双眼睛,有些事情却难以顾得过来,所以就有了其它人的利益,那些利益说来却是极简单的,就是下面官员为了自己的利益依附比他强大的官员而稳固自己的地步,再换来晋升的机会。而有权有势的人,也希望有人去帮他做一些事情,一方面是事情需要人去做,另一方面也可以用这些人去控制一些局面,或者说是增大自己的势力。所以纵观朝堂上的这些有权有势的大臣,我只看到了文臣有右相路之谦,武将有威武大将军张藩,而这些人却又只是朝臣,和皇族却没有关系,而要得到皇上的信任,皇族之中必定要有说得上话的人,而众多王爷之中,又以兰陵王和北王为尊,外戚里当以战功赫赫的战天南为尊,所以你给我的这张人物关系里,是或多或少都可以用这三个人来统领,关健也就在这几个人了。”
郁梦离闻言再次一惊,问道:“谁告诉你这些的?”
明云裳总不能说这些是她以前看电视学的吧,当下淡笑道:“以前看了一些史诗,纵观古代官场,不外如是。”
郁梦离轻轻舒了一口气道:“你比我想像中的要透彻很多,如此一来倒也省了很多事情了。”
明云裳含笑看着他,他缓缓的道:“朝堂之上,文以北王为尊,他行事素来低调,又体恤民生,素有贤王之名,为人也极为豁达,寻常之事他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他生于皇族,自也少不了属于他自己的凌厉,真正得罪到他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战天南你是熟悉的,除了战功惊人之外,在朝中也有属于他的党羽,他看起来粗犷,但是其实是个极为精细之人,你来京城之前曾有一场关于他的围杀,其实里面含了皇上的意思,他没有做太多的事情,只是弄清楚了一个关健处,便得了皇上暗中授意回到了京城。兰陵王……”
他说到这里轻轻一顿,明云裳见他的面色深沉,一双眼睛也变得复杂无比,她轻声问道:“兰陵王如何?”
郁梦离没有回答,似陷入了思考之中,半晌之后终又道:“兰陵王……”
他只说了三个字,又顿了一下,明云裳的眸光转动,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没料到他又道:“兰陵王在朝中文武均沾,既有强大的文臣御史为他所用,又有稍逊于战天南的战功,平日里为人甚是亲善,在朝堂上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三派势力之中,唯他的势力最大,而他的心思之深,更是三人之首,最是不能得罪之人。皇上对他也颇为忌惮,这些年来已在节制他的势力,你的运气不错,你上任的这几个月他被调离了京城,到边疆巡视,这一来一回颇费时间,依着以往的例子,他怕是要到年节前才能回京,所以你在他没有回京之前,有很多事情可以放手去做,待他一回来,麻烦也就来了。只是我估计皇上如此重用谨夜风,所也是存了几分节制他的心思。”
他见明云裳睁大一双眼睛看着他,微微想了想后又道:“我估莫着皇上有拿你做剑,是用来对付兰陵王的,只是这一切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