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她看不见,陆廷理仍低低地应了声,他紧紧地盯着她,眼里的情绪明灭不定。
“走好。”这一句轻得像是叹息声,陆廷理恍惚间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见了这句话。
可他的心还是在这一瞬间彻底乱了,灵魂都仿佛在颤抖。
她在郑重其事地和他道别,即使他娶了她却从来没有好好对她,即使他在死之前连她的样子都没有记住。
陆廷理看了她很久很久,最后他再次伸出手去触碰她,这次依然扑了空,他不以为意,虚虚地碰了碰她的肩膀,非常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还有”,陆廷理苦笑一声,补充道:“对不起。”
“祝你余生平安喜乐,再不会遇见像我这样的人。”
晨曦里的第一道光线透过窗棂照在了棺木上,煤油灯里的火苗晃了两下彻底熄灭。
夜晚终于过去了。
似乎有悠远的钟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陆廷理也以为自己要离开了。
叶从容不再留恋,转身走出了灵堂。
陆廷理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
只是没多久后,熟悉的牵绊感再次出现,拉着他向前趔趄了下。
陆廷理差点摔倒,却莫名地松了口气,看样子他暂时不会离开了。
他不愿承认,这十米之内的牵绊在此刻竟给了他奇特的安全感。
叶从容刚出门就看见了陆老爷和陆夫人,两个人一身缟素,穿戴整齐,他们神色憔悴,看样子也像是一夜没睡。
叶从容上前一步行了个礼,陆夫人不冷不热地点了下头,陆老爷体贴地说道:“辛苦你了,熬了一夜,快去吃点东西,休息会吧。”
叶从容没推辞,应了声“是”,就和来接她的蓝竹向晴雨轩走去。
刚离开众人的视线,叶从容就用力扶住了蓝竹的手。
蓝竹这时惊呼道:“小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陆廷理听到声音忙走到叶从容身边,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嘴唇也泛着不正常的青色,额头上冒着细细的冷汗。
他一脸焦急地冲蓝竹喊道:“快叫大夫啊!”
蓝竹也意识到了叶从容的不对,正想高声喊人过来,却突然被叶从容用力抓住了手,她摇了摇头,艰难地开口道:“我没事,扶我回去,不要声张。”
蓝竹还想说什么,看着叶从容坚决的眼神,还是不敢违背,搀着她慢慢地走回了小院。
陆廷理十分不理解,他一直在叶从容身边转悠,自然看到了她被冷汗浸透的衣服,他冲着她大吼道:“你到底在干什么?生病了为什么不看大夫?万一更严重了怎么办?”
终于回到了小院,蓝竹急得快要哭出来:“小姐,快找个大夫看看吧。”
叶从容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她从第一夜身体就不舒服,咬着牙强撑了三天,刚才心神松懈下来,身体就彻底受不住了。
她的头脑昏昏沉沉,身体几乎都没有了知觉,整个人几乎压在蓝竹身上。
蓝竹将她扶到床上安置好,就心慌意乱地要去找大夫。
叶从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住她:“去找林大夫。”
蓝竹连忙点了点头,就慌不择路地出门去了。
叶从容眼睛都快睁不开,仍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腹部,极尽温柔地说了句“乖”,然后一阵天旋地转,漫天的黑暗席卷了她。
叶从容陷入了一场漫无边际的梦境里,梦中的她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狭长的小道上不停地走着,沿途的风景一会是滚烫的沙漠一会是冰冷的雪山,她也就在这冷和热之间痛苦地煎熬着。
这时画面一转,不知怎么又来到了有些熟悉的湖岸边,前方一个男人转过头来,是陆廷理。
他朝叶从容露出了一个有些宠溺的笑意,她欣喜地向他跑过去,却发现有个女子从她身后冲过去抱住了他,陆廷理也抱住她,一脸宠溺地看着她。
叶从容呆愣在原地,原来他并不是在对她笑。
这时身边的场景又层层迭迭地转换起来,一片混乱里叶从容难受地要命。
她痛苦地捂着头蹲下来,这时突然一个奶声奶气地声音叫了声“娘”。
叶从容头脑突然清明起来,她猛地抬起头看过去,眼前所有的景象顷刻间化为乌有,只有一棵活了几百年的大槐树屹立在那里,树下坐着一个婉约柔和的女子,她的心在刹那之间变得宁静。
林大夫正在为叶从容把脉,眼里突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松开手,拿起手帕擦了擦手,又重新把了一次脉,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叶从容这时缓缓睁开了眼,林大夫犹豫了下,说道:“六夫人,你,你好像有孕了。”
蓝竹震惊地捂住嘴,和她一样震惊的还有陆廷理。
他没碰过叶从容啊,她怎么会有孕?
叶从容的神情却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她平静地看着林大夫:“我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希望林大夫可以帮我保密。”
第7章“小姐,这是六少爷……
林大夫觉得叶从容的要求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多问,很快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叶从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谢谢。”
林大夫摇了摇头:“您不用跟我客气,您替我守住了我的秘密,我也一定会尽心帮助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