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从容十岁那年,沈见月有一天做着绣活突然晕倒了,醒来后就虚弱到床都起不来。
镇上的大夫水平有限,诊断不出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叶从容想带着她去江启城寻医问诊,但沈见月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小镇。
她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犹豫了很久,终于找人写了一封信连带那枚玉佩一起寄往了叶府。
叶洪旭的确收到了那封信,如今的他已经位高权重,不用再看岳丈家的脸色行事,再加上如果让人知道自己有孩子流落在外,也会有损自己的颜面。
因此在确定叶从容的确是他的亲生女儿后,他很快就派了人来接走她。
沈见月当时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已经危在旦夕,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叶从容。
可叶从容死也不肯离开她,任她打骂劝说都无济于事,最后叶家派来的人答应只要小姐跟他们回叶府,他们可以从江启城找几个名医来为沈见月诊治。
叶从容心里升腾起一丝希望,她答应了这个条件,只是想等母亲身体好转后再走,可叶家人不同意,她无奈之下只能跟着他们离开了。
后来叶家人说已经帮沈见月找了江启城的大夫,她的病情稳定了下来,叶从容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可没想到两个月后却传来了噩耗,沈见月病情突然恶化,已经离世了。
叶从容不肯相信,哭着闹着要去见沈见月,可最后只在潍水镇看到了她的坟墓。
往事有多美好,清醒时就有多残酷。
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到潍水镇,其实想回到的,是记忆里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可为她遮风挡雨的娘亲不在了,那段时光也再也回不去了。
天地之大,没人再期待她的归来,她只希望记忆里的那个小院还可以收留她。
可能是孕期的确容易多愁善感,叶从容将这些从没对人倾诉过的往事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蓝竹觉得震惊又难过,她虽然是叶府的下人,可却从来不知道这些事。
她有些笨拙地安慰叶从容:“小姐,不要难过,我陪着你呢,以后还有宝宝陪着你,我们一起回潍水镇。”
叶从容轻轻地笑了笑:“好。”
陆廷理也是第一次知道叶从容的身世,他只听说过她从小就在外地养病,十岁时才被叶家接回来。
这当然是对外的说辞,但陆廷理当时根本没兴趣了解叶从容,当然也就不知道真相原来是这样。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处,那里隐隐作痛,闷得透不过气。
他好像是在心疼她。
陆廷理下葬后,陆府沉寂了下来。
主子们心情不好,下人们也都谨小慎微,生怕惹了谁不高兴。
晴雨轩就更加安静,春兰已经好几日没回来了。
叶从容还没来得及将她打发走,这下倒省了她的事。
这日天气好,叶从容身体好转,按惯例去给陆夫人请安。
进了屋子,发现人还挺齐,陆二夫人,陆三夫人和于月巧都在。
陆夫人在正位上坐着,精神依然不太好。
几个人正低声说着什么,她一进来却骤然安静下来。
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确得看缘分,她不讨自己相公的喜欢,也不讨他家人的喜欢。
她嫁进来几个月依旧被她们当成外人,于月巧才进府没几天,和她们处得倒已经像是一家人了。
叶从容心里暗自嘲讽,表面上若无其事地行了个礼,随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于月巧这时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听说妹妹这些时日一直病着,可好些了?”
叶从容点了点头:“好些了,谢谢姐姐关心。”
“这就好,妹妹还是不要太过伤神。”于月巧神情低落下来,摸着自己的腹部:“我这些天也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只能咬牙坚持。”
“那是自然的。”陆二夫人这时开口道:“月巧你现在和我们可不同,必须得注意身体,不要想那么多,吃好喝好,平安地生下这个孩子,你就是陆家最大的功臣。”
说罢,她看向叶从容,笑着问道:“从容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叶从容微微一笑:“二嫂说得是。”
“你能理解就好。”陆二夫人又接着说道:“从容妹妹,别怪二嫂说话直接,你要是身体不好,就多休息些时日,千万别过了病气给月巧,她现在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于月巧慌忙说道:“二嫂,我没什么大碍的,哪有那么娇贵。”
“就那么娇贵。”陆二夫人亲近地拍了拍她的手:“你现在就是咱们陆府最娇贵的人。”
“我想和从容妹妹说说话的。”于月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和廷理哥哥已经很多年未见,这两个月虽常在一起,但了解的也并不全面,所以想找她问些事。”
“问她有什么用?”陆二夫人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对于月巧说道:“她还没你知道的多呢。”
说完似乎意识到这话不妥当,她轻拍了下自己的嘴,一脸歉意地看向叶从容:“我这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妹妹你别介意啊。”
叶从容静静地看着她表演,轻笑了一声:“怎么会介意?我最爱听二嫂说话了,特别热闹。”
她这话听着没什么毛病,但神情和语气怎么看怎么别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