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最后看着沈罪笑了一下:“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但沈罪知道她说得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他在沈从容准确说出藏账本的地点时,就猜测她是不是通过那幅画看出来的。
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这太不可思议了。
画上有一百个神态各异的美人,那个槐树下的美人几乎在最不起眼的位置,而那一点朱砂就更加隐蔽了。
即使这幅画是由沈从容所作,她也很难看出或者记起这一点细微的不同。
就算她看出了不同,也不会想到这和账本有关吧?
没想到沈从容却真的把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了现实。
他愣愣地看着她,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心脏在猛烈地跳动着。
他当时留下这个暗号只是以备不时之需,那幅画是他一个朋友放在他这里的,他们两个都是二皇子一派的人。
他跟踪三皇子的暗探才偷偷拿到了账本,上面记录了三皇子偷偷私藏囤积矿石的证据。
矿石是制造兵器和盔甲的必需品,因此朝廷掌控着所有的矿山,不允许任何人私自开采和囤积。
三皇子的这种行为一旦被揭露出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兹事体大,陆廷理不能擅作主张,必须将账本交给二皇子,由他定夺。
但当时二皇子去了苍嘉县赈灾,几个月后才能回来,陆廷理不敢相信其他人,便只能先将账本藏了起来。
他在陆府溜达了一圈,最终将账本埋在了晴雨轩的那棵槐树下,因为那个地方偏僻隐蔽,又有槐树可以作为标志物。
他后来也正是因为账本才将晴雨轩选为婚房。
陆廷理不能离开离开江启城,便给二皇子传了一封密信,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二皇子几日后便给他回了信,让他藏好账本,继续在暗地里调查此事。
那一日他的朋友正好又来到他的书房赏画,他无意间看到了画上靠在槐树下看书的女子,心里突然起了个念头。
朋友走后,他便随手在那个女子额间点了一抹朱砂,想着万一自己出了事,就没人知道了放置账本的地方。
他的这个朋友算是他最值得信赖的人,他留下这么一个暗号,或许可以作为线索指引他。
但他其实对此并没抱什么希望,那个念头也只是一时兴起,他对自己的武功很自信,不认为有谁可以伤到他。
没想到后来三皇子还是知道了他偷走账本的事,与他谈判无果,便派出暗卫中的所有精锐几次刺杀他,他每次都能在杀了大半暗卫后毫发无伤地离开。
没想到后来却……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心里涌上一种排斥厌恶的感觉。
昨日和陆永同见面时,他最后想告诉他有关于月巧的事,却被他直接打断了。
他早就知道了当初沈从容离开陆府时写的那封信是给陆永同的。
而陆永同知道真相后便肯定不会放过于月巧,她的下场必定十分惨淡。
这便足够了,他此生都不想再听见这个名字。
他恨她,但是更恨自己。
是他愚蠢自大识人不清,是他自以为是薄情寡义,是他伤害辜负了沈从容。
所以活该死一场,活该有今日。
不过须臾,沈罪的思绪却百转千回。
他从记忆里重新回到现在,胸腔中温热的情绪还在不停地震荡着,让他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的朋友没发现他的暗号,他的父亲也没有找出端倪,但沈从容只简单地看了两眼,就发现了他随手画下的暗号,解出了他随兴而起的念头。
她总是能出乎他的意料。
这是一种奇妙的缘分,更是一种难言的默契。
好像两个人透过千丝万缕的牵扯,拥有了一种他们独有的连接。
他无法用语言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就像是谁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灵魂,而他沉醉在这种美妙的共鸣中无法自拔。
这个世上是有人懂他的,更让他动容的是,懂他的人是沈从容。
他想将她引为知己,又觉得自己着实不配;他想用世上最美好的词语形容她,又觉得这些词语描述不出她的万分之一。
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个人如此美好,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之折服,为之付出一切。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他是被她的美貌和性格所吸引,如今却是彻底陷进她的人格魅力里。
越了解她,他就陷得越深,也越自惭形秽。
她越美好,他越迷恋她,就越痛恨自己。
短暂的欢喜过后,是更长久的落寞。
如果他当时能够敞开心扉接纳她,如果他当时没有伤害辜负她,他们一定可以很幸福的。
可是那些美好的愿景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可望而不可及,终究落了一场空,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跪在爱情的废墟上反省和忏悔。
他已经毁掉了两人之间所有的可能,再有万般的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更残忍的是,她本来是爱着他的。
他的心脏又疼了起来,这像是他重生后如影随形的诅咒,连同他心上永远挥之不去的阴霾,时刻提醒着他从前犯下的罪过。
而他刻意感受着这份痛苦,尽情地折磨着自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解一些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