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们齐齐低下了头,一时鸦雀无声。
葛馨宁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众人中间。
一众婆子们下意识地让出一条小道,低眉顺眼地缩到一旁。
葛馨宁冷笑道:“你们确实都是有年纪的人了——年纪大了,精力难免不足,便不要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了!静嘉,把府里各处管事的册子拿出来,有谁不想做了的,给她一百两银子,好好地送出府去,自己回家养老吧!”
静嘉慌忙应了,众婆子们的脸色却难看起来,一个个都争着往后退,生怕被退得慢了,便被葛馨宁叫出来打发回家。
一百两银子虽说不少,但哪里比得上在韩家做差事的风光?这些人的夫主、子侄,无一不是因为韩家的关系才鸡犬升天的,一时哪里舍得下这样的美差!
静嘉在人群中走了一圈,出来后向葛馨宁缓缓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遗憾似的。
葛馨宁见了,便冷笑道:“居然无人要走?这可就怪了,刚才不是还都说这里的差事不把你们当人么?”
静了半晌,一个婆子小心翼翼地道:“老姐妹们做这些差事做久了,自然还是愿意当差的,只是……夫人年纪尚轻,半路上冷不丁杀出来说要管我们,这可真难以服众!我们平日各司其职,也不见误了什么差事,何苦又来折腾我们!”
此话一处,立时有人附和,只声音疏疏落落的,也不似先前那般喧闹了。
葛馨宁看向兰姑,见她靠在窗前站着,眼睛似睁非睁,似是在闭目养神。
静嘉走到葛馨宁的身旁,递过来一个担忧的眼神。
葛馨宁向她微微一笑,随后冷眼扫过众人,提高了声音:“上一座宅子化作飞灰,距今尚不足两月,诸位觉得,韩家还能承受几次这样的灾难?”
众婆子们一时凛然,就连兰姑也瞪大了眼睛。
葛馨宁冷笑道:“想必大家也都猜得到了,上一次书房走水,绝非偶然!那次我们失去了两个年轻的小厮,下一次,我们准备失去谁?”
“夫人,你不要危言耸听!”兰姑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道。
葛馨宁凛然地对上她的目光,语气反沉了下来:“是不是危言耸听,似乎没有人比兰姑你更清楚了吧?那天夜里,闯进咱们宅子里来杀人放火的,究竟是谁?”
兰姑倨傲的脸,霎时凝固。
葛馨宁并没有多看她,只是依旧转向中婆子们,放缓了语气:“这宅子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诸位心里多半也都有数。他在的时候,你们可以狐假虎威,在京城里横行无忌,可是现在他远在天边,若有人想收拾你们,再也不会有什么忌惮了。”
“夫人,不至于吧……”先前那个喊得最大声的婆子再一次开了口,声音却没了原先的底气。
葛馨宁冷冷一笑:“至于不至于,诸位都是明白人。我年轻识浅,见事未必清楚,不便多说。”
众婆子们一时沉默下来,兰姑仍是靠窗站着,脸上却渐渐失了血色。
许久之后,一个婆子怯怯地开了口:“夫人,我们应该怎么做,请您吩咐。”
葛馨宁缓缓走回原处坐下,神色端严:“我们的一举一动,一直都有人盯着,从前是这样,今后依然如此。”
这时一众婆子们顿时骚乱起来,兰姑却依然垂着头,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葛馨宁叫静嘉打开了窗,看着廊下的花木,正色道:“记住四个字:忍气吞声。”
婆子们虽然不敢争辩,但人人脸上都露出不忿的神色,就连怜儿也十分不以为然。
这也并不奇怪,向来横行惯了的人,如何能做到忍气吞声?
葛馨宁装着没看见她们的脸色,依旧冷冷地道:“府里若是出事,我自认没有本事保你们周全,你们的性命只在你们自己手里,是安分几个月等五爷回来,还是耀武扬威直到横死街头,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众婆子们还在沉默,元哥儿已飞快地道:“我才不要横死街头……不就是夹着尾巴做人么?谁不会?”
有她带头,几个活泛些的婆子也陆续点头应下了。
葛馨宁松了一口气,缓缓道:“既然大家都答应,自今日起,我便不想再听到有人说韩家横行霸道……若再有先前那般仗势欺人的,我亲自押送他到京兆大人那里受审!”
她一向病着,素日轻言软语惯了,此时忽然严厉起来,众婆子竟齐齐震悚。
见目的已达到,葛馨宁便向静嘉点了点头,后者忙大声道:“今后府中众人,无事不得轻易进出府门,确有要事需要出门的,要说给兰姑知道,府中的饮食用度也要缩减,具体事宜仍由原主负责,统归兰姑调度……”
一条条新规矩念下来,众人无不气得嘴歪眼斜,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多言。
众人心里多多少少地都在想着,既然还是各人管原来的事情,那便依旧照着旧例来,面上答应着就是了。
葛馨宁明知她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也不揭破,等静嘉念罢,便吩咐众人散去了。
兰姑一个人在窗前站了很久,等到葛馨宁忍不住想开口赶人的时候,她才失魂落魄似的,慢慢地抬脚走了。
等她出门,元哥儿便叫了起来:“今儿兰姑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她会跟您吵呢!”
葛馨宁缓缓躺倒在软榻上,面露忧色:“我倒宁愿她跟我吵,总强似这样一语不发。”
元哥儿似懂非懂,却不敢多问,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