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剑就要一路向前,一剑破天,我的性子也是如此,比起放弃还不如赌把大的。”
苦灯:“……”
何相知弯了弯唇,说道:“不过还是多谢大师,您的提醒我会牢记于心。”
苦灯大师苦笑着摇头,嘴上说着什么牢记于心,然而方才那番话的意思明显是“我当你放屁”,确实是执拗的性格。
他也不再劝些什么,各人有各人的道路,何况何相知的选择也不见得一定是错误,要知道当年……
“大师,我能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吗?”
何相知的声音将苦灯略微飘远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有一瞬间的讶异,随即又点头道:“自然可以,天一寺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共同参佛。”
*****
何相知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参佛什么的,她其实不感兴趣,起码不如君问天感兴趣。
这位剑宗大师兄仿佛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一名剑修,成日跟着众僧人吃斋念佛,全然融入这处大环境之中。
他甚至想要喊上何相知一起,只不过被后者断然拒绝。
何相知留下的原因很简单,也很莫名。
她是出于某种没来由的直觉,认为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什么事情会找上门,而自己待在天一寺里可能会更好。
寺庙的生活很平静。
尤其是这种远离大陆核心地带,基本上与世外桃源无异的寺庙,便更加平静祥和。
结界所覆盖的范围约摸有方圆十里,平地隆起成了小山。除了几处古朴建筑以外,绝大多数地方都覆盖着郁郁葱葱的绿色,隐约间可见到蜿蜒山道与淙淙流水。
小沙弥寻常有点受不住君问天的热情,又对何相知颇为好奇,因此时不时来找她聊天,还带她去参观各处。
“施主,你看见那片湖了吗?”寻常站在小山的最高处,踮着脚尖指向远处说道,“师父常常让我们在水里修行,可烫可烫了!”
湖泊波光粼粼,在日光映照下如同闪闪发光的镜面,倒映出了真实与虚假交织的天空景象。
何相知心想,以这结界大阵里温暖如春的天气,实在不像是能烧开水的样子,便随口道:“水里是有什么东西吗?”
“唔,听师兄说是有的,可我从来没见过。”小沙弥蹙着眉头努力回忆,突然啊了一声,“神火珠!好像是叫神火……”
话没说完,他又猛地捂住了嘴,想起师兄曾交代过,此宝物的存在不能轻易对外人说起。
何相知的关注点不在神火珠上,眼前的情境似曾相识,她一下子便记起来,在自己刚到到天一寺的时候,这小家伙也像是说错了什么,慌里慌张闭口。
她挑了挑眉,正想问问,突然听见君问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怎么在这儿?”
何相知回头望去,顿觉无语。
这家伙竟连僧服都换上了,还剃了个光头,倘若被师父瞧见了,只怕也要气得吹胡子瞪眼,和严师伯一起混合双打罢?
察觉到她的视线,君问天有些得意:“不要紧,我前几个月刚向丹珍阁学习了极速生发剂的炼制方法,效果应该很好!”
他边说边从须弥芥子中取出白色瓷瓶,凑到了何相知身边,那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像是准备给师妹现场表演一番无中生有。
何相知:“大可不必……”
话没说完,她猛然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身体下意识向旁侧跳开,与某道凌厉阴寒的锋芒擦肩而过。
君问天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语气带有些遗憾,内容却令人发冷。
他说:“师妹,你为何要躲呢?”
第三十四章
小沙弥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呆了,傻傻站在原地。
何相知余光瞥见那柄插在地上还嗡嗡震颤的匕首,静默一瞬,说道:“大师兄,你若是在开玩笑,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君问天就站在几步开外。
他身上那股时常洋溢的澎湃热情在此刻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死气沉沉的阴森冷气,唯有眼眸之中涌动着近似灼灼的光芒,意味不明却令人浑身不适。
何相知:“……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是爱而不得所以想杀人。”
君问天笑了笑:“不可以吗?”
何相知诚恳道:“我俩真不合适。”
君问天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隐隐透出一丝疯狂的阴鸷与怨毒:“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何相知:“……”
这反应怎么回事?难道还被她随口讲中了不成?
何相知警惕万分,暗红长剑握于手中,同时在心里飞速思考,大师兄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有意思。
这个问题确实比较费解,毕竟两人相识三十多年,对方可从来没有表露过类似的心思。
尤其是她还曾经和柳扶鹤走得很近,也没见君问天提着剑过来砍人,后来与唐世誉定下婚约,这家伙还是第一个跳出来恭喜的。
何相知自问在察言观色方面还算敏锐,并不觉得大师兄是那么能隐藏想法的人。
何况她目前好歹也算是单身,若真是心有倾慕,又何至于不声不响先下杀手?
如此看来,君问天方才的反应便越发解释不通,除非那句话其实不是对她说的,而是一时触景生情有感而发,透过她对别人说的……
何相知忽然一凛。
她想起在仙府中的遭遇,自己也被频频认作某位不知是哪个年代的什么仙子。
短短数息之间,何相知得出了一个令她眉头直皱的结论。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喝道。
修仙界中,夺舍之事虽不常见,却几乎人人都有所耳闻。
那些厉害的大能修士,甚至可以做到完美融合原主记忆,直到他们不打算继续隐藏身份前,都不会露丝毫破绽。
对面的君问天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敛去眼底的情绪波动,说道:“我对你没有恶意。”
“你到天一寺来寻求打破修行障碍的契机,那僧人无法助你,我却可以——现在就可以。”
这等于变相承认了夺舍一事,何相知恍然之余,心情变得更为沉重。
尤其是她还从对方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莫名的迫切之意,这让她越发有种不好的预感。
“……前辈误会了。”她尽量保持平静,说道:“我的修行没有问题,来天一寺不过是因为家师不便出门,替他老人家送些东西。”
君问天:“你不用防备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够渡劫飞升,羽化登仙。”
何相知:“为什么?”
君问天的视线落在暗红长剑上,静默一瞬,意味深长道:“因为很美。”
何相知:“……”
君问天:“唯有等你成仙以后,才能真正发挥它的威能——我期待能见到那一日的到来。”
他说得诚恳而真切,眼里甚至浮现出虔诚之色,仿佛单纯只为了这么个理由。
何相知面无表情道:“但凡前辈能够不用师兄的身体说话,我都会多信几分。”
君问天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遗憾道:“若是可以的话,我也希望用真身与你见面,可惜我前些日子受了些伤,目前只能借用你师兄的躯体。”
话音未落,他仿佛明悟了什么,笑着说道:“你无需担忧,我做完该做之事便会自行离开,你的师兄也将醒来。”
何相知:“此话当真?”
君问天:“绝无虚假。”
何相知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向小沙弥传音:“想办法通知苦灯大师。”
寻常苍白的小脸抖了抖,下意识就要点头,又像是猛然想到这样会暴露,硬生生顿住了脑袋,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
何相知问对面的男人:“你要怎么做?”
君问天抬手,掌心再次出现一把匕首。
他没有立刻将其掷出,因此何相知有机会详细观察匕首的模样,这才发现它——似乎就是把很锋利的普通匕首。
君问天解释说:“最简单的办法,直接将你识海的那些佛道梵文尽数切碎。”
何相知:“用这把匕首?”
君问天:“不错。”
何相知眯了眯眼:“前辈要是打算取我性命,不妨开门见山,没必要整些弯弯绕绕。”
修行者的识海空间与心脏所在之处是重叠的虚与实,若是直接匕首扎进去,先不说识海会否发生动荡,心脏必定是首当其冲的受害对象。
筑基修士已经过灵气淬炼,但远远没到金刚不坏的地步,能够破得开胸口血肉的匕首,也必定可以刺入心脏最深处。
君问天说:“你不会死的。”
他的唇边扬起一抹诡异的笑,眼神在这一瞬间亮得惊人:“仙气会保护你。”
何相知柳眉微蹙,直觉告诉她,对方所指的仙气并不是落千重放入她识海空间里的那一缕……难道是阿卿和那些傀儡所说的气息?
“仙气是什么?”她问。
君问天:“那是你与生俱来的东西,是上古战神所残留下来的最后痕迹……”
男人忽然停下未完的话,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何相知心道不好。
果然,只见匕首倏然飞出,准确命中了那张即将无声无息遁入草丛的灵符,随即吧嗒掉落在地。
君问天眼珠子转动,目光投向寻常,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要通知谁?”
小沙弥浑身发颤,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君问天:“我好不容易瞒过那个僧人,你却想把他招来,这可怎么能行?”
他想了想,手中又出现一把匕首,刀尖寒光闪烁,瞄准的是寻常的脑门。
何相知也动了。
经过一段时间,识海之中飘荡的那些晶莹雪辉又被炼化了不少,无形中使她的真元变得更加充沛浑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