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个照面以后,大家也都未曾多做交谈,各自都在屋里做最后的冲刺。
能租赁下此番民宅居住的书生家境也都尚且还过得去,自是带了一个小厮书童料理着生活起居,平素也就几个小厮能常碰见,闲来还能说说话儿。
不过易炎这般冷脸不热切的,自是融进不得集体,不过他也不稀罕。
小厮素日要出门采买饭食,倒是了解这外头的消息,易炎也听了一二转说给杜衡听。
像是越近考试,城中的客栈民宅坐地起价等一应杂事。
还有个老秀才多年科考不中,今见大批举子入京春闱心中妒忌,发了狂竟然见着考生便殴打,已经导致有三五个考生受了伤,轻的破了相,重的都下不得场了。
最后还惊动了顺天府府伊。
杜衡吃饭的时候听点闲,越听眉心越紧,京城当真是人多事杂。
幸好他寻了个安宁的宅子住下,也没有往外闲走,不然还真不晓得会遇些什么事情。
不过有易炎傍身,他倒是也安心不少。
春闱三月初九一日开考,照旧是初八一日就得进入考场。
虽是考试地点不同,但考试程序大致也是相似的,杜衡倒是没多心慌。
此次进入贡院以后要十五一日才能出来,拢共要待上七日。
天气并不见多暖和,携带食物进去倒是也不多怕容易腐坏。因在贡院的时间待的久,是允许考生带米进去自行烹煮的,不过杜衡还是没有带,考试时间宽泛,但还煮饭多少有些麻烦了。
不过他还是带了点炭和一个小炉子,这寒冻的天,烧口热水吃或者是夜里取暖都是好用的。
他带着大包小包前去排队查检,望着茫茫读书人,心中还是有些期许能碰见昔时同窗好友。
然则京城之大,贡院也大,读书人云集,又都是被褥食物等一系东西带着,场面颇有些凌乱,杜衡一个熟悉的面孔都不曾看到。
落霞县就那么几条街熟人也不易相逢,又何况是偌大的京城。
他心中微有些伤感,倒是真应了那句今日一别,相逢再难。
就快排到自己,杜衡又嘱咐了易炎几句,这才放心的进了贡院。
他站在贡院里头,望着考生们或扛或背的带着被褥、考篮,默声寻着自己的号房,倒是颇有一些打工仔进城的模样。
不免失笑,带着自己的东西进了号房。
一应又是收拾整理,倒是颇有些得心应手。
此次会试由礼部侍郎和皇帝钦点的钦差大臣主考,参考者除却各府县的举子,还有京都国子监的监生。
其监考严苛程度杜衡觉得和乡试相差无几,其实只要是自己老实考试没有旁的心思,也就不会觉得监考这些外物严格。
杜衡捡了两块儿城里买的银骨炭进炉子点燃,烧了点热水吃了暖身子。
他望着贡院外头昏昏沉沉的天色,心中如同进京以后就没有敞开过的天一般,微有些沉闷。
不晓得此次会试是否还能像先前的那些场考试一般那么顺利。
若是春闱可中榜,往上殿试,此后是不是就真的能踏进仕途,造福一方百姓?
如此岂不是要干起老本行?
忽而杜衡又摇了摇头,去年一甲至二甲中游的新科进士方才得顺利授官,还不晓得今年的情况,只怕是会更加惨烈。
届时若中榜无官做才恼人。
要真授不了官,他也不在京城磋磨,回了县城去,腆着脸到白榕书院求个夫子之职,老婆孩子热炕头也照样过得风生水起。
杜衡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梦里也一会儿是科考做官朝廷,一会儿又是小满承意还有那未曾出生的孩子。
支离破碎的梦境夹杂在一起,在贡院里的夜自是没多睡好。
翌日杜衡是在绑子声醒来的,外头飘着白糖一般的毛毛雨,他按了按有些胀的眼睛和脑子。
昨晚上做了好多梦,但是这朝竟都记不起来了,但他唯独深刻的一个梦竟然是——自己站在人头攒动的红榜之下,摇了摇头。
他落榜了!
杜衡长吐了口气,觉得这梦多少有些不吉利。
不过容不得他多加遐想,很快考纸便发放了下来,接着便是考官放题。
头一场试四书义三道,照旧是考官举提巡游,考生把题先行抄在草稿上。
天色尚早,为了避免考生看不清切,放题的考官身侧还跟着四个提灯笼的辅考。
杜衡远远的看着考官带着题牌走进,他严阵以待。
然则题目清晰的落进眼里时,杜衡后背忽的一僵,手中已然蘸好墨的毛笔啪的一声落在了草稿纸上。
他看着题牌上第一道题目赫然是:“日中为市,治天下之民,聚......”
题目冰冷无言的在题板上,但杜衡的耳朵前去响起曹幌自信又桀骜的吟诵之声。
杜衡甚至都没有勇气把那题目读完,只觉得浑身凉的厉害。
面上因失态露出的震惊之色未曾让都在埋头抄题的考生起疑,他心下早已经是惊涛骇浪。
眼见放题考官将要走过,他才后知后觉的赶紧把笔捡起来,木讷的把后两道题目抄在草稿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