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尚是昨日找上门来的,燕鸢不久前秘密在民间颁布了寻道法高深修士的通告,若有能人异士可降妖除魔,重金悬赏。
他知玄龙有万年道行,若哪日改变心意,随时都能离开他,他寻这修士来,不是为了降妖,而是为了囚住玄龙。
方才从宁枝玉寝宫出来,燕鸢会见了这史道长,就将人带过来要他在乾坤宫外施法布结界,谁知前脚刚到,就听到玄龙与槲乐说要离开皇宫。
他怎能不生气。
“住手。”
眼见着金刚罩中似真的将透出金光,玄龙将挡在自己身前的槲乐轻轻推开,起身下了地,他望向燕鸢,低低道。
“你若有不满,冲我来便是,不要伤及他人。”
玄龙刚醒不久,连唇色都是苍白的,本该合身的亵衣穿在身上显得松跨,那腹部也丝毫不明显,看不出有孕的迹象。
他瘦得太厉害。
燕鸢见了他脸上那块疤,觉得烦躁,见他为槲乐与自己对着干,面色更是难看,后槽牙咬得死紧。
“这狐妖就知迷惑你,留着有何用。”
“他待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玄龙不明白燕鸢到底为何生气,他既不爱他,计较这些做什么。这人总是莫名其妙。
槲乐于他而言,是世上仅有的亲人,自是重要的。
此时激怒燕鸢没有任何好处,玄龙未答,只道,“你既看他不顺眼,便放他走吧。”
槲乐觉出不对,慌张地上前抓住玄龙的手:“你说了和我一起走的。”
燕鸢盯着两人相触的手,怒极反笑:“我为何要放他走?”
“他便是那头我叫你去降的狐妖吧?”
“他伤我子民,夺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我不杀他已是仁至义尽。”
“看在你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小太监给朕押下去,重打五百大板,关进地牢!”
放着身侧修士不用,转而要以惩罚低等宫人的手段来对付槲乐,燕鸢就是在刻意羞辱他,五百大板若下去,非得将槲乐打出原形不可。
御前侍卫进来,一左一右反扣槲乐双手便要将他押出去,槲乐疯狂地挣扎起来,目光无意间与玄龙撞上,许是怕他担心,忽得安静下来,歪着脑袋朝他笑了笑。
“阿泊,你放心吧,我皮厚,不会有事的。”
“我是狐狸,我有九条命呢。”
“只要他不杀我,终有一日,我会和你一起离开的。”
“我们说好的……要带着水水,一起去苏州过好日子。”
玄龙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指尖深深嵌入血肉,眼见着槲乐就要被带离自己视线,他合上双眼。
“放他走。”
“你将我留下,不就是为了龙心么……我给你便是。”
燕鸢诧异地回身看玄龙,下令让侍卫暂时停下,不舒服道:“我不要龙心,我只要你的内丹。”
玄龙睁开冰绿的双眸,平静与他对视:“内丹已无。”
燕鸢皱起漂亮的眉:“没了?哪儿去了?”
玄龙沉默不语。
燕鸢上前几步,修长手指挑起玄龙下颚,冷脸道。
“你不要仗着我不忍心挖你的心,就欺骗我。”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我就要你的内丹。”
玄龙:“你先将槲乐放了。”
槲乐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为何玄龙会那样自信地说他有办法,原来他所说的有办法,就是以心为筹码换自己的自由。
玄龙从未想过离开。
槲乐疯了般挣扎起来,崩溃地哭喊道。
“不要……阿泊……不要……”
“我说了,你若不走,我也不走!!”
“我不许你为我死,我不要你死!!”
燕鸢被吵得头疼,挥了挥手,命侍卫先将槲乐关起来等候处置,槲乐很快被连扯带拽地拖了出去,撕心裂肺的喊声越来越远。
玄龙眼眶跟着红了些,燕鸢觉得稀奇,这个沉闷寡言的男人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同时他也觉得不高兴,他怎么能为了除自己以外的人心软。
指尖施力,玄龙的双颊被掐出红痕,燕鸢阴冷地盯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半点表情。
“你跟那狐狸精,可真是感情深厚得很。”
“你不会真喜欢他吧?”
玄龙垂目,树影般的黑睫盖住眼底情绪。
“我与他,是亲人。”
燕鸢嗤笑一声,松了手:“你最好是。”
“龙和狐狸能成亲人,还是头一遭见到。”
“你喜欢他也没用,他如今就是个太监,不可能满足得了你。”
玄龙听了这话,也有些生气,他生气与失望,都不表现出来,只淡然道:“我喜欢谁,与你又有何干系。”
燕鸢就跟被踩到尾巴的狼似得,一下就炸了:“自是有干系,你答应了要留在我身边,便只能一心一意待我!”
玄龙在床边坐下,并不看他,垂着眸,笨拙地问,“那你呢。”
“从前,不曾觉得你这样薄情,狠心。”
“你亦说过,虽无法全心全意爱我,但会善待我……全都是说谎的吧。”
“我于你而言……就只是利用罢了。”
燕鸢憋着股气,想发火,又没有道理,压抑着不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