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统一六诏,有自己的语言文字,有官员和军队体系,虽然名义上承认对大靖的从属地位,但是他们实则自成一国,可是竟然能容忍自己的地盘有中原来的官兵,大靖的体系和南诏的体系在此相互冲突,还要和睦相处,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司马妧其实本来对南诏的事情并不关心。因为在她的记忆里,真正掀起乱世大潮的北方夷狄,是那些能征善战的游牧部落,而非西南一隅的小小南诏。
只是最近罗眉的风头太盛,大街小巷里传的全是她如何貌美如何勾人的各种段子,司马妧想不听都不行。闲来无事,便顺手研究了一下南诏国的情况。
这一研究,便发现了问题。
“虽然南诏和四川之间隔着一片大靖管辖的羁縻府州,可是那里兵力少、补给线长,而且百姓多为异族少汉人,要管理很困难,要失守却很容易。而一旦失守,被南诏攻下四川,上可袭击关内道甚至王畿地区,下可顺江而下占领两湖甚至江南。”
司马妧说这话的时候当然不可能是在朝堂,她只是在自家府邸内的小书房对着简略的地形图指点江山而已,听者也只有顾乐飞一人。
顾乐飞实在很喜欢看她如此认真投入的神情,越看越好看。他看得入神,亦不忘接两句好让她继续说下去:“如果是妧妧,你当如何?”
“如果是我,便任凭新任南诏王和其他各部族斗来斗去,最好兵力消耗殆尽。然后由我大靖将领全权接管南诏兵防,只给南诏王一个虚位的头衔以安定民心便可。”
司马妧惋惜不已:“多好的掌控西南地区的机会啊,就这样被陛下错过了。”
顾乐飞笑了笑:“其实司马诚这样做也没错。”
“哦?为何?”
“你只考虑到待南诏上层内耗完毕,可由大靖将领趁机接管军务,却没考虑到派谁去做这件事的问题。纵观大靖现在的高级武将,除了守着西北的哥舒那其,我们皇帝陛下还敢用谁?”
凡是和楼家沾边的、和司马妧沾边的,他都不敢用。按照这个标准,放眼望去,哪里还有能上过沙场、镇得住场面的好将可用?
既然没有可堪大用的武官,那便只好和现任南诏王打好关系,求着人家安安分分过日子,不要来骚扰大靖了。
闻言,司马妧怔了一怔,轻轻叹了口气:“如此看来,确实也不算错。希望是我想得太多,南诏并无野心才好。”
谁也没有料到,南诏的威胁尚未暴露出来,黄河的夏季汛期已至。而这一次华北平原普遍而大量的降雨带来了麻烦,几年未加固的堤坝挡不住这一次来势汹汹的黄河之水,天上雨下着,地上的人眼睁睁看着河水面越悬越高,附近的百姓想撤都撤不及。
七月,黄河决溢,内河泛滥,舟行陆地,人畜漂流。61
☆、第62章
黄河决堤之前并非没有预兆。河南河北两道连绵数日不减的雨势早就通过八百里加急告知帝都,虽然司天台位于关内道,即便夜观星象也难以看出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可是根据这两道历年的水文和天象记载,这样长时间的大雨更可能导致洪涝。
于是六月的时候司马诚便急令司天台挑选吉日,鸿胪寺准备祭典,由他亲上天坛向上苍祈晴。
祈晴仪式似乎有那么一点效果,大雨果然停了数日未下。可是一入七月,雨势再次气势汹汹袭来,这一次黄河下游的堤坝再也挡不住,数处决堤。
那时候的黄河泥沙虽没有那么多,可是由于府兵制中的屯田制度,大肆开垦不加节制,黄河上游的植被已遭破坏,有水土流失的情况。中游因为地势原因,黄河携带的泥沙皆被冲击力巨大的水流冲走,故而河床抬升情况并不严重。
可是到了下游平原地带,水流速减缓,泥沙淤积,一年年下来抬高河床,使得这段地方的黄河极容易泛滥成灾。
这片肥沃的平原是大靖最主要的产粮区之一。还差几天,夏粮就要丰收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无疑雪上加霜。
坊间传闻,说老天爷不给皇帝的新税制面子,这是在以洪水惩罚皇帝的一意孤行呢。
高延身为尚书令、宰相之首,自然不会相信此等传言,更不相信这是上天降罪。其实大靖最近这些年的天气情况都有些异常,前几年是部分地区小旱,不过影响范围不大,今年又轮到洪涝。大靖所辖土地如此之多,范围如此之广,每年来点自然灾害根本不稀奇。
端看上位者如何应对。
而高延的做法,则是公开上书、承认自己在任期间有所失职,以致老天降罪于民,请求皇帝罢相以平息上天愤怒、安定民心。
此文一出,百官哗然。
“高相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高明,”不管外界对高延的褒贬如何,顾乐飞对这只老狐狸的审时度势很是赞许,“第一,他替司马诚担了骂名,将民间认为的天子之罪转换成宰相之罪,司马诚心知肚明,自己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第二,新税制才起便出了这等大事,如何应对是个大麻烦,高延干脆退位避灾,将这烫手山芋让与他人去捧。我敢打赌,此事过后,高延必将重新被启用,不然下一次天灾降临,还有谁能贴心地替皇帝分忧?”
陈庭望着佛舍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淡淡笑了一下。比起河北河南两道的大雨磅礴,镐京这点连绵小雨着实算不上什么,只是想必望着这雨,皇宫内的天子心情一定很差吧。
“此事难办,莫让殿下强出头。”陈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