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晟戴着天蚕丝的手套,左手轻扭右手手腕,一下、一下,身形几乎形定不动,唯袖摆缓慢而流畅。
他在平复内心的焦躁与迫不及待的杀心,表面上,他沉着稳著,笑眸如刀,缓缓出声道:“天下人不知吗?无妨,经此一役,吾将以惨痛、流血与哀嚎,叫世人皆知吾宇文晟娶妻一事,且清楚、仔细、深刻地明白,吾妻乃吾之逆鳞,触之……必亡。”
说至最后一字时,他的语调仍旧轻然、温和,如同与人闲谈话聊一般,但在这种环境之下,他们的交流对峙之中,他心底无限扩大的杀意,让一切都沾染上一抹深沉恐怖的翳霾。
杨崮听得一阵头皮发麻,心脏突突直跳,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下心境。
既是愤怒地涨红了脸皮,亦是惊恐到足底发凉。
但是经由宇文晟这番说道,杨崮哪怕再难以置信,都没再认为对方说是“因妻被掳”杀到敌国来,是一桩彻头彻尾的谎言了。
但即便这是真的,杨崮也不愿意相信这个理由会是宇文晟攻城的初衷。
他这副妖魔心狠的模样,哪似情长之人,他只怕连正常人的感情都没有吧!
但既然有这么件事情,那他也只能顺着这件事情问下去,搞清楚情况。
“你口口声声说你的妻子被人掳走,那请问宇文将军,你的妻子究竟是谁?”
上头,杨崮为拖延时间,延迟邺国下达攻城的时间,等来支援,就故意一副假意不信,执意追问下去的隔空喊话。
宇文晟何尝不知道杨崮的心思,但他的目的只为夺回他的妻子,是以,他可以给予他们一次侥幸的机会,只要他们将人原模原样地送还于他手上。
“郑、曲、尺。”
这三个字,如同在他唇齿之间辗转缠绵了无数个来回,吐露之间,眼前如同霓彩明灯,一盏盏逐渐被点亮,将他拉回过往与她同在一起的时间里。
但是忽地,明亮的色泽变得斑驳枯萎,唯余那一双明璨如星的浅褐色眼瞳,漠然、厌恶注视着他,如同一柄刀狠狠地划破了艳丽鲜织的油墨画卷,叫他呼吸一度不畅窒闷。
又来了。
近日,他每每想起郑曲尺一次,都会禁不住想,倘若她再次见到他,会是怎么样一副表情?
她认出了他,可他却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认出她来,她会怪他吗?
她……会恨他吗?
宇文晟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攥紧一根手指,如同自虐一般捏搓着,面含怡然的微笑,唯独黑洞洞的眼眸露出一丝虚弱与神经质的底色。
宇文晟倒是将自家妻子的名讳如念诗歌颂一般,字字讲得清晰,可偏奈何杨崮压根儿没、没听过。
他在回忆,这是邺国哪家贵女或公主?或者,是别国的?
杨崮想半天,都没从记忆的旮旯里找出谁叫“郑曲尺”,但想起方才蔚垚叫他们去问陌野这事,想必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