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许还没能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多么引人遐思的话,一激动,又扯到了伤口,疼得她瞬间萎了。
“十一!”沈虽白赶紧扶住她,瞧见了她肩头的那截断箭,因她穿着一身红衣,此处又暗得很,她若不吭声,一时半会儿还真瞧不见这道伤口。
“哎哎哎别动别动!……”化功散的麻痹感渐渐散去,她这会儿疼得直吸气,想拔又不敢动手。诚然常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但古往今来多少能人侠士都是被自个儿逞强给逞死的。
“别动。”他按住她的肩头,帮她看了看骨头。
她忽然望见星星点点的灯火由远及近向她奔来,夹杂着季望舒他们的声音,没一会儿,便见红影教众人涌了上来。她瞧见兰舟那小子急匆匆地朝她跑来,脚步还有些踉跄,待到跟前,还未开口,便瞧见沈虽白扶着她的肩,脸色顿时一沉。
却破天荒地没拔剑相向。
“让开,我看看。”他上前,斜了沈虽白一眼。
沈虽白亦回之一眼。
顾如许疼得要命,实在没闲情看这俩怼眼:“你俩能换个时机吵架么?”
反派boss要流血身亡了,还能不能有点眼力了!
沈虽白迟疑片刻,起身退开。
兰舟蹲下身,略一查看,道:“骨头没裂,但伤及筋脉,立刻回阎罗殿,我给你拔剑。”
话音刚落,没等他唤卫岑上前,沈虽白已经将人抱了起来,在兰舟明显不悦的怒视下,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脸色。
“那便走吧。”
他走过兰舟身边,看了看后头站在季望舒身旁的沈新桐,确信她并未受伤后,继续往上走。
“兰公子,教主她……”卫岑愣了愣。
兰舟袖下的手都快把掌心掐出血了,沉着脸道:“先回阎罗殿。”
众人如梦初醒般跟了上去。
此时的顾如许正一脸懵逼地干瞪着沈虽白,虽然是在上山,他走得却很稳,甚至还细心地避开了她的伤口,托住了她的腰。
未来的武林盟主竟然抱着魔教教主上山疗伤?——
她觉得这画面着实怪异。
诚然被他这么抱着的时候,好像还挺舒服的。
化功散的药劲儿还没过去,她腿脚都是软的,且她眼下真累得走不动了。
这么一想,她又不打算动弹了。
不就抱一下嘛,还能少块肉不成?
季望舒跟了上来,对她说清了今夜始末。
沈虽白前来告知后,林煦与孟思凉便留在阎罗殿中,而她则与卫岑率领众弟子下山寻她们,临出门恰好撞上了兰舟,三两句话道明了状况,兰舟便与他们一道儿出来寻人了,找到山腰时恰好遇上被追杀的沈新桐。
那杀手忒没眼力,要跑不跑地杵在那,都这会儿了还记着往沈新桐身上投毒镖,可太没将他们放在眼里,毒镖未至,卫岑手里一人粗的重剑瞬间就抡上去了,那不知死活的东西当场就被拍在了地上,眼见势头不对,起身想跑,却被夺魂弦缚住了四肢,牢牢地钉在了那。
在他咬破藏在牙根处的毒囊之前,兰舟一枚石子便点了他的穴。
如今那人已被拖回了阎罗殿,估摸着林煦他们正审着。
她偏头看了看后头的沈新桐,那傻姑娘正巴巴地望着她,该是担心了一路,却又不敢上来问,她的脸色好了些,好在并未受伤。
“那你这胳膊怎么回事?”她听了一段儿,也没听出沈虽白是在哪受的伤。
闻言,倒是季望舒先开了口。
“他是被我的夺魂弦刺伤的。”
顾如许颇为诧异:“……你们打起来了?”
“回教主,是沈少侠自个儿撞上来的。”季望舒一脸“真是活见鬼”的神情,瞥了沈虽白一眼。
这事儿的因由就得从一个时辰前沈虽白闯上山门让他们下山寻人说起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道理,自不必多说,他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打小就被告知,魔教的人不能信,魔教给的东西不能吃,水更不能喝,那么反之,既然相看两相厌,见面必互抡,他么又凭什么相信他说的话呢?
江湖上看红影教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仇家就跟下田插秧似的,成片儿地长,犀渠剑宗也不例外。
他们数月前端了红影教的南华洲分坛的账还没清算呢。
沈虽白却像是全然不记得自个儿什么身份似的,堵着阎罗殿的大门告诉她,他们教主正被人追杀。
这话说出来,她哪能立马就信啊。
诚然沈虽白近来对教主的态度颇为不错,但万一是个陷阱,就相当于带着教中弟子往火坑地跳。
她想着先试试这小子可像说谎,没想到沈虽白却要先看看她的夺魂弦。
看就看吧,这人怎么还冲上来了?
她手里的夺魂弦岂是会同旁人客气的玩意,当即迎了上去,哪成想他竟连剑都没拔,夺魂弦贯穿了他的左臂,殷红的血顺着细弦淌了下来,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
夺魂弦上的毒,是孟思凉给配的,无色无味,但中毒之后,一个时辰不得解药,便会感到浑身上下仿佛有千万只蚂蚁爬过,再一个时辰,便会难以喘息,身子一会儿似入无边炼狱,一会儿又如坠入冰冷深渊,此前不少人因熬不住这等没完没了的折磨,想挥剑自戕,却又因被缚住手脚,求死无门。
听到这,顾如许回头瞪了他一眼:“胆子不小啊你!”
他为难地抿了抿唇:“她不信我说的,事态紧急,我……”
“火烧眉毛了也不能……算了算了,你就这样吧。”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一件十分要紧的事,“……解药吃了没?”
沈虽白一愣。
“……”好了你不用说话了。
“阿舒,解药。”她伸出手。
季望舒看了沈虽白一眼,又看了看自家教主火冒三丈的臭脸,会意地将解药递上,:“绿瓶内服,黄瓶外敷。”
顾如许从绿瓷瓶中倒了一枚解药出来,咬牙切齿地往他嘴里一拍:“胳膊一会儿自己上药!”
这年头养个男主真是操碎了心!
“噢。”沈虽白将解药咽了下去,抱着她继续走。
她一偏头便瞧见兰舟绷着脸,阴测测地从她身旁经过,顺口一问:“兰舟,怎么了?”
“没事。”
“为何闹别扭?”
“没有,你想多了。”他快步走到前头去了,红丝绫束起的长发随之而摆,何止像闹别扭啊,他方才剜沈虽白那一眼,恨不得吃人。
她觉得这小子真是个实打实的傲娇少年,有话不会好好说,有气却还是要让你看见的。
平日里看他还挺老成,可一旦让他看到她跟犀渠山庄的人扯在一起,炮仗筒子说炸就炸!
眼下她没有精力哄这熊孩子,他要撒气就撒吧,别打起来就成。
“十一……”沈新桐悄咪咪地凑上来,看见她肩上的断箭和浊血,不免有些心虚,“抱歉,我武艺不精,拖累你了……”
顾如许瞥了她一眼,幽幽地问这姑娘:“那怎么办呢?”
她抿了抿唇:“剑宗弟子有恩必报,我欠你一条命,你看你平日里缺什么,我一定替你办到……”
她笑了一声:“那本座若是要你以命报恩呢?”
闻言,沈新桐僵了僵,似是被吓着了,憋了许久,揪着袖子点点头:“好……”
顾如许一个小瓷瓶就砸她怀里了:“你俩不愧是兄妹。”
都特么耿直得不行!
沈新桐有些委屈。
“谁稀罕你这条小命……”她摇了摇头,合上眼之前扯了扯沈虽白的衣领,咕哝道,“本座累了,睡一会儿,到了阎罗殿再叫醒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