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山山间小道蜿蜒,一行人徐徐前行。
这山中晴雨果真难说,出门时还阴雨连绵,才走出二里地,雨便停了。
山道积水泥泞,马蹄印交错着车辙,有些难走。
顾如许撩开车帘,季望舒当即驱马上前。
“离琼山寨还有多远?”
“禀教主,还有五里地。”季望舒答道,“雨已经停了,可以加快脚程,教主说得真准,这天儿果真晴了。”
闻言,顾如许不免尬笑。
她开始怀疑自己这嘴是不是开过光。
“今日出门晚了些,寨子里的村民想必等着急了,吩咐下去走快些吧。”她道。
“是。”季望舒应道,转而朝后头瞥了一眼,低声叹道,“教主,您怎么想到把沈少侠一起带出来了?他今日该下山才是。”
顾如许一僵。
关于这件事,她自个儿也是十分地不愿承认是她自个儿搞出来的事。
她也不知方才究竟怎么想的,本该置之不理的人,她居然就这么许他跟着来了。
琼山寨对外的说法,一致是迫于魔教压榨,内心苦不堪言的,今日这一去,该如何圆场?即便里正他们能演一演,那帮孩子可不会撒谎,一会儿打开了门,跟一群羊羔崽子见了娘似的扑出来,她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吧。
琼山寨与红影教私下的关系,是不可外传的,无论怎么说,她都不该心软才是。
可坏就坏在,她好像特别受不住沈虽白这臭小子的苦肉计——即便是最拙劣最不走心的那种招儿,她偏偏还真就吃这套!
万万没想到她一个反派boss居然败给了男主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
天晓得她怎么想的,连她自己都云里雾里,可刚才他站在门前,静静望着她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昨晚那个梦。
梦里的沈虽白似乎也用这种单薄而温柔的眼神看过她,像是脆弱的瓷器,她只要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这种眼神,总能戳到她的心窝里。
从第一次见面,好像就是这样。
一次叹息的功夫,她就已经点了头。
反悔,显然是来不及了。
怪不得说主角是反派的克星,诚然这么解释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在她看来,她和沈虽白之间,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让他跟着吧。”她叹了口气,“兰舟跟他八字不合,一见面就要死要活的,让他留在阎罗殿本座也不放心。”
“您担心沈少侠受伤?”季望舒道。
顾如许回头看了一眼:“本座担心的是兰舟惹事,沈虽白再怎么说也是剑宗宗主的儿子,犀渠山庄的少庄主,兰舟呢,正是容易意气用事的年纪,回头做出格了,还得本座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本座才不干呢。”
季望舒笑了笑:“您嘴上这么说,当真这么想吗?”
顾如许一愣:“你觉得本座是口是心非?”
“属下可没这么说过。”她莞尔,“况且,您有没有口不对心,何须属下多言,您从方才开始,已经偷看了沈少侠十几眼了。”
顾如许半信半疑:“本座偷看他?”
季望舒点点头。
“您看您,刚说完又看了一眼。”
顾如许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索性拿帘子挡住沈虽白的背影,低声辩解:“本座只是……只是有点不放心,对他防范些罢了,他有什么好看的,本座何必偷着看?”
闻言,季望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您若是不放心,属下这就将他赶回去,省得碍着您的眼……”
说着,便调转马头朝着沈虽白过去。
“哎别别别!你先回来!……”顾如许以为她说说罢了,可看她这架势,也不像在说笑,赶忙一把拽住她的衣摆。
季望舒回过头好奇地看着她:“您有何吩咐?”
她干咳一声:“算了,你回来。”
季望舒笑着挑眉:“您不想让沈少侠回去了?”
顾如许一咬牙:“他既然想跟着就让他跟着吧,横竖多他一个不多。已经走出这么远了,再赶回去显得本座言而无信……”
“您难道不担心他去琼山寨会将我们与村民的关系泄露出去?不觉得他碍眼?”
“本座……本座没说他碍眼。”顾如许撩起帘子回头瞄了一眼,沈虽白正侧目望着两侧山林,若有所思,发觉她在看他,便冲她微微一笑,她顿时抖一激灵,对季望舒道,“他不会出去瞎说的,一会儿到了寨子,就跟村民说,他是新来的弟子。”
“是。”季望舒看着自家教主强装镇定的样子,默默忍着笑。
教主啊,什么都好,就是嘴犟。
她回头瞥了沈虽白一眼,忽然觉得这位剑宗大弟子还真有本事,若是真心对教主好,让他常来阎罗殿串个门儿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穿过树林,便到了琼山另一头,雨后初晴,山谷中和风煦日,天边一道浅虹高悬,这场雨仿佛涤尽了尘埃,连天地都骤亮几分,远远便能望见,山涧那一边,一座山寨耸立。
寨子不大,但是瞧着还有模有样,在高塔上放哨的村民望见了红影教的车马,隔着大门边冲他们挥手。
沈虽白有些诧异,却见走在前头的红影教弟子竟然也挥手同那人打招呼。
“怎么,沈少侠以为我们真是来打劫的?”季望舒驱马到他身旁,低声笑道。
“十一刚才说……”
“教主同你说我们是来欺凌乡民,还是打家劫舍?”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教主这么跟你说也没错,你又不是教中弟子,知道得多了,也没什么好处。我可以告诉你究竟怎么回事,但你得立誓绝不外传。”
闻言,沈虽白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我以剑宗之名立誓,今日所见所闻,绝不对外透露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