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许等人藏在人群中,看着怒图的人马从滨州最为繁华的街上走过。
骑着一匹棕黑烈马的男子与太守并驾齐驱,剑眉厉目,鬓连青须,藤黄绒衣,窄袖小领,昂首展肩驭马而来,颇有几分威严。
“那便是怒图皇长子阿布纳一。”兰舟道,“此人在战场上颇为骁勇,与岳将军交过手。”
“嗯。”顾如许点了点头,她一眼便认出了此人。
怒图前锋阿布纳一,在她第六次回到这里时,他也曾入京谒见过大周国君,只不过那时兰舟已经登上皇位,而她承袭顾家爵位,端立御前一同接见,此后不久,阿布纳一回到关外,迎娶了本该成为她嫂子的明钰长公主,一年之后,怒图毁约杀害前去和亲的明钰长公主,再度进犯大周边境。
被遣去镇守塞北的岳琅和岳将影因粮草未能及时送达,死守到最后一刻,终究以身殉国。
如今再见这位怒图皇子,她脑子里全是岳将影临死时的样子,当年意气风发的将军府小世子,曾被她嘲笑是个“哭包”的少年,在她终于带着粮草赶到的时候,就站在边关城下,浑身都是血,面对那些步步紧逼的怒图将士,却是誓死不肯退后一步。
那样的岳将影,让她恨不得杀光怒图人。
而当时领兵前来的,正是阿布纳一。
再如何地后悔,眼下这个阿布纳一也只是入京求和的,且这一次与那次的情况有诸多的不同,她不敢确信这个阿布纳一是否会重蹈覆辙,倘若怒图这回是真心与大周修好,与塞北边境的百姓而言,可算是一件好事。
她若因那时的仇怨动手,只怕顷刻间,大周与怒图便会开战。
车队缓缓前行,他们注意到跟在抬着贡品的人身后的三两罩着巨大麻布的马车。
那不像是供贵人乘坐的车子,倒像是囚车一般。
季望舒道:“据暗阁弟子所言,此次进献给大周国君的胡姬,就关在这三两马车上。”
顾如许“嗯”了一声:“跟上去,见机行事。”
今日即便连夜赶路,也无法抵达楚京,阿布纳一便决定且在滨州落脚一晚,明日启程。
太守将其安置在城内的驿馆中,亲自接待阿布纳一和随行的谋士公羊晏入府接风洗尘。
到了大周境内,自然要以大周的菜肴招待,太守让人备了一桌美酒佳肴,请阿布纳一和公羊晏入内。
一路奔波,怒图来使常是买些干粮和酱牛肉过口,毕竟不是游山玩水,早日抵达楚京才是正经。
阿布纳一骨子里便有着关外部族生来的豪爽,也不在意吃得粗糙,但今日能坐下来吃一顿正经饭,倒是十分难得。
况且这一桌瞧着色香扑鼻的菜肴,实在教人胃口大开。
“家常便饭,不知合不合皇子殿下和公羊先生的口味。”太守为人还有几分风骨,不卑不亢地将人请到了桌边。
阿布纳一与公羊晏入了席,按怒图习俗,先饮三杯酒,再享用佳肴。
尝了两道菜,阿布纳一一度赞不绝口:“大周果然是富硕之地,这些菜肴在怒图可从未见过,公羊先生倒是提过一些,今日一尝,实在秒极。”
一旁的公羊晏笑道:“在下也好些年没尝到故乡的菜肴了,甚是怀念。”
太守命丫鬟为二人斟酒,谦逊道:“哪里哪里,殿下和公羊先生过誉了,本官可经不住这样夸。”
阿布纳一不禁大笑,端起了酒杯:“大周富丽繁华,只是这酒杯可太小气了些,还没尝出酒味儿便已饮尽。”
公羊晏解释道:“殿下,在饮酒一事上,大周与怒图可谓大有不同。怒图喜海饮,殿下您同那些将士喝酒,用的都是坛子和海碗,大周饮酒讲究一个‘品’字,小觥慢啜,闻酒香,品其醇。”
闻言,阿布纳一恍然大悟,又仔细瞧了瞧手中还没他掌心大的细脚瓷杯,颇为感慨。
太守府中推杯就盏,而此时,顾如许与兰舟等人已潜入驿馆,找到了停着那三辆马车的后院,掀开麻布,果真如囚车一般四面围起,连木板都不曾搭一扇,只是做了三只木笼,将人关在此处。
他们确信当时那些胡姬就关在这三辆扯上,只是此时车中却无一人,在驿馆中找了一圈后,发现那些胡姬都被关在侧院的耳房中。
静候了片刻,数名胡姬似要去小解,便有人将她们带去茅房。
“跟上去。”顾如许示意。
这些胡姬便是奴隶,也是要进献给大周国君的礼物,严加看守却也只能守在外头,趁此机会,顾如许等人不动声色地捂住了四名胡姬的嘴,趁着一片漆黑,将其打晕搬到后头,换上了她们的衣裳,让卫岑把人带走。
“教主,万事小心。”卫岑低声叮嘱。
“嗯。”她们重新蒙上面纱,平静地回到了茅房中,稍等了一会儿,便与其他胡姬一同被押回耳房。
卫岑看着她们顺利混入其中,才放心地与另一暗阁弟子将昏过去的胡姬带出了驿馆,兰舟和林煦早已等在巷中接应,确信一切顺利之后,将人搬上马车,离开了此处。
兰舟掀开车帘,最后朝那座驿馆看了一眼,暗暗捏紧了拳。
阿昭,这一步,我们终究还是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