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亭前,抱琴行礼:“见过二位殿下。”
裴瑛温声道:“无需多礼,今日唤你前来,并无他事,只是明华公主想见你一面。”
“那日就是你冲撞了本宫?”裴婳饶有兴致地望着他,起身走近些。
眼下的情况映欢姑姑这一路已同他说了,他抬头看了裴婳一眼,复又收回目光,道:“那日草民误闯禁地,不慎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海涵。”
裴婳勾了勾唇角,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没想到你不是太监啊。”
“草民入宫不便,不得已作那般打扮,殿下勿怪。”他平静地解释了几句。
“你这人好生奇怪,面见公主却不肯露脸,难不成除了那块红斑,你脸上还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好奇地伸手欲掀他的箬笠,却被他退后一步躲开了。
“殿下见谅,草民习惯了一直带着这箬笠,在人前从不摘下。”即便他印象中不曾与裴婳见过几回,但还是有所戒备的。
见状,裴瑛忙道:“明华,这位琴师乃是我请来的客人,且不论尊卑,当以礼相待,他有此习惯,便是在我面前也是如此,还是不要勉强了。”
闻言,裴婳且住了手,疑惑地望着兰舟:“这习惯可真有意思,既然如此,今日就罢了,不过你总有名字吧?”
兰舟迟疑片刻,道:“草民兰舣,舣舟一长啸,四面来清风的‘舣’。”
“兰舣……”裴婳粲然一笑,“本宫记着你了,这东西先还你。”
说着,她将手中叠得方正的素白帕子塞给他,没有绣什么花样,也就不会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兰舟展开瞧了眼,竟是他那日落下的“红斑”。
“多谢殿下。”他默默将其收好。
“听皇姐说,你琴艺高绝,不知是真是假,既然都来了,不如即兴弹一曲?”她忽然道。
兰舟愣了愣,看了她一眼。
那双眼中透出一丝狡黠之色,显然是有意捉弄他。
他淡淡一笑:“殿下过奖了,草民的琴艺怎当得起‘高绝’二字,只是寻常技艺罢了。”
“先生能入皇姐的眼,怎么可能只是‘寻常’呢?”裴婳狐疑道。
看来今日不弹一曲,这丫头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他犹豫片刻,于亭中落坐,将琴横于膝上:“那草民便献丑了。”
正欲拨弦,却见她忽然走了过来,凑近了看他的琴,他不由得一僵。
裴婳笑吟吟道:“先生弹就是,本宫只是看看。”
一旁的裴瑛叹了口气:“你站远些,免得磕碰到自个儿。”
如此一来,兰舟也唯有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奏曲。
她的眼神似乎一直在朝他脸上的纱帘看,试图看到他的容貌,可惜他怎会让她如愿。
一曲奏罢,她依旧什么都没看清,挫败地收回了视线,旋即笑道:“先生的琴技果然不同凡响,难怪皇姐愿以贵客相待。”
“草民蒙长公主殿下抬爱,实乃三生有幸。”他亦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句。
此后,裴瑛让她坐在身边说话,也不曾再难为他,待了一个时辰,她便起身告辞了。
“今日多谢皇姐相邀,这园中梅花甚美,让明华大饱眼福。荷华宫之事,明华只当一场意外,绝不会告诉旁人,皇姐放心。”
“如此甚好。”裴瑛笑道。
映欢姑姑领来桃月,送她们出府,待人走远,兰舟方才摘下箬笠,看向裴瑛:“她真的不会说出去吗?”
裴瑛点点头:“明华虽然淘气了些,但性子极好,说出的话,绝不会出尔反尔,况且她既然认为你只是我府中的琴师,应当只会认为你那日不过是好奇,才误闯了禁地,她那日也在荷华宫,若是说出去,她也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此一说,他也暂且放下心来。
“阿昭可有消息?”裴瑛问。
“昨日传信来,郑承府上出了一桩命案,郑家大公子院子里死了个丫鬟,此事被郑承压下去了,不曾报官,不过阿昭觉得另有蹊跷。”他道,“另外,阿昭这段时日查到不少关于郑承和闻贤书院的事,也一并写在这封信里了。”
说罢,他将信交给了裴瑛。
裴瑛看过之后,眉头紧锁。
“想不到郑承与宁国公之间还发生过这些,这么多年,他瞒得倒是毫无破绽。”她暗暗记下了这些线索。
“皇姐,不知前些日子在荷华宫出现的那个宫人,可有查出些什么?”他忽然问起。
裴瑛道:“我正打算同你说这事,你那晚看到的人影十分模糊,依你之言我寻了好些日子,才找到一个模样和身量都十分相似的,是个有些年纪的宫女,一直在御膳房做些杂活,映欢姑姑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她虽不肯说实话,但多半与那场大火有关,即便不是行凶之人,也应当看到了什么。”
“当初与荷华宫有关的宫人都先后去世,无人晓得那场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不过我记得起火前一日,宫中送去清洗的桌布和帘子一并送了回来,重新挂了上去,若是那些布上被人动过手脚,此事就说得过去了。”时至今日,他已将零星的线索逐渐串连起来,当年的真相如何,也有了几分猜测,“若当初真的有人看到了什么,却没有被灭口,于我们而言,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裴瑛会意地点了点头:“我会设法将那个宫女带出来,无论她知道些什么,都有可能成为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