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怀被他吓了一着:“岳卿这是何故?”
“陛下可还记得臣当年带兵查封宁国府,将府中物件一律交由刑部处置?”
“自然记得,怎么了?”
岳琅痛心疾首道:“臣当年查抄之时,曾有一件要紧之物没能搜到!”
“何物?”
“先帝交由宁国公顾昀收管的大周边关布防图。”
裴君怀怔了怔:“当初不是说已经弄丢了吗?”
“臣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岳琅奉上了那一角的图纸,继续说下去,“此物是前些日子,臣在楚京城东寻回来的,正是当初丢失的那张图。”
裴君怀接过来仔细端详,他虽未曾见过原来的那张边关布防图,但岳琅却是见过的,他既然说是,那便八九不离十了。
“怎么会碎成这样?剩下的图呢?”他追问。
岳琅道:“这些碎片,是撕碎之后拼出来的,臣还在城东一间小酒馆中捉住了一个怒图奸细,此物乃是原本送到郑丞相府上的十名胡姬中的一人送出来的,臣没有打草惊蛇,只是设计留下了这些碎片,恳请陛下决断。”
“郑卿?”裴君怀不免有些错愕,“他不是告诉朕那些胡姬并无可疑之处吗?”
当初留在宫中的五个胡姬,已经被他母后以种种缘由处死了,他根本无需试探,没想到奸细出在了郑承府上。
那么他当初呈上来的奏章,岂不是一纸荒唐?
“那女子每隔两日便会前往小酒馆与那怒图奸细私会,这些碎片便是那时流出去的,应当已有半幅图。”岳琅眉头紧锁,“郑大人或许也不知此事,只是被奸细蒙蔽了双眼,只要彻查一番,或许就能找到剩下的半幅图。”
“被奸细蒙蔽了双眼?不知此事?”裴君怀脸色一沉,“堂堂大周右丞,食君之禄,不知为君分忧,如此草率便定论,朕要追究起来,这便是欺君之罪!我大周边关布防图是何等要紧之物,本以为大周上下只有岳卿府中那一幅,没想到宁国府那一幅竟然再度出现,一个小小的怒图奸细是如何得到这般重要的东西,朕都要奇怪了!”
“陛下息怒。”岳琅见状,忙劝道,“眼下最要紧的,是阻止另外半幅图流到关外,此女十分狡猾,且不知是否另有出路,贸然捉拿,保不齐会逼得她狗急跳墙。”
裴君怀稍稍冷静了些,问道:“依岳卿之见,该如何捉住此人?”
岳琅沉思片刻,道:“依臣愚见,若是能找个借口,为此女按个罪名,趁其不备,将其拿下,或可行。”
“岳卿就不担心她还有同党?”
“她的同党已经被臣斩杀于酒馆之中,还是说陛下觉得,此人还有别的党羽?”
岳琅这一反问,意味尤深,却未曾点破最后那一层窗户纸。
这党羽有没有,又是谁,便由裴君怀兀自猜测,能想到谁头上,便是裴君怀的事了。
看着裴君怀陷入沉思,他便晓得,兰舟叮嘱他的几句话,的确派上了用场。
自不乱而乱敌,不动声色,甚至不曾沾染任何一环,确然巧妙。
这些年,看来太子殿下长进了不少啊……
果不其然,在他禀报了此事之后,当晚,禁卫军便以偷盗之罪闯入郑府,一举拿下了阿娑朵朵,人证物证均以在公堂之上,连夜提审,只一个时辰便定了罪,收监于天牢。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就连郑承都没能反应过来。
次日早朝后,裴君怀留下了郑承与岳琅二人。
岳琅先被唤了进去,郑承却是在门外候了半个时辰,齐浣站在门前,始终笑吟吟地望着他,恭敬有加,谦卑有度,却是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也不曾同他透任何口风。
半个时辰后,裴君怀总算宣他进屋。
他跪在堂下,磕头行礼。
“平身罢。”头顶传来裴君怀波澜不惊的声音。
他心怀疑惑,缓缓撩袍起身,就见裴君怀正在看奏折,岳琅一言不发地站在一侧。
“听闻郑卿家中有个小丫鬟因偷盗被关进了牢里,郑卿可晓得此事啊?”裴君怀一面看着奏折,一面问他。
郑承心里咯噔一下,答道:“回禀陛下,臣昨晚听说了。”
“那丫鬟可是之前朕赐给你的胡姬啊?”
“……是其中一个。”
“这些关外女子啊,就是不懂规矩,郑卿觉得呢?”他问。
郑承赔笑:“是啊,臣已经请了婆子来教她们规矩了,没想到朽木不可雕也。”
“毕竟是你家的奴才,朕也就随口问问,此女在府中鬼鬼祟祟,还行偷盗之事,郑卿难道就没有察觉吗?”他忽然瞥来一眼,笑得十分平和。
郑承答道:“臣平日不管后院之时,丫鬟奴才多由内人操持,许是有些疏忽了,陛下恕罪。”
“郑卿说笑了,一个奴才犯了事,何须郑卿认错?”他放下了奏折,看向郑承,“郑卿见过这奴才几回呢?”
“也就三两回吧,不甚清楚。”
“三两回……那是不熟。”他莞尔一笑,“行了,郑卿退下吧,朕只是偶然听闻,问上几句罢了,不必如此紧张。”
“……是,臣告退。”郑承垂手退了出去,有齐浣送他出宫。
书房中,方才还笑容满面的裴君怀渐渐沉下了脸:“岳卿也退下吧。”
“是。”岳琅退了出去,朝宫门走去。
方才陛下虽未置一词,但看样子想必已经对郑承起疑了。
边关布防图,对于大周而言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陛下更清楚。
郑承这回想要择出去,怕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