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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东篱在自己肚子能明显摸出来的时候,带着河生回了一趟京城。
赵福这么久没消息,他的胎气稳了,人就坐不住了。
已经三月了,但是天气仍然很冷,前几日还下了一场暴雪,着实惊人。衣服穿得厚,所以他的肚子并不显,只是脸上有些瘦,赵福肯定能看出来,怕是又要掉金豆子了,今天要不要给她说怀孕的事情?
被胸口的烦闷感扯回神志,他扭脸干呕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体,摸上肚子,心道,你想让她知道吗?如果想的话,等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就使劲儿折腾吧。
他坐在醉香楼包厢中等了很久,没等来赵福,却迎来了丞相。
看到他的时候,王东篱垂头叹了口气,顺势起身,朝他一拱手,“丞相。”
丞相冷哼一声,“将军好手段。哦,不对,我应该叫你王东篱,对吗?”
“名字只是代号,丞相愿意叫什么都可以。您请坐。”
“不用了,说两句话我就走。哼,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不要肖想我女儿。”
王厉图沉默了一会儿,“她还好吗?”
怎么会好?整日跟他闹,不好好吃饭睡觉,瘦得像个螳螂,连孩子都不怎么顾得上了。虽然没寻死觅活,也差不多了,简直没一点儿出息。他冷然怒道:“与你无关。”
“怎么样都不行吗?”他顿了顿,盯着丞相说:“我如今是王东篱,我可以娶她,不会让她没名没份跟着我的。”
“承蒙将军错爱,但小女承受不起。她不懂事胡闹,如今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特意让我来跟您赔不是,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一个小辈计较。将军如此正直知礼,又曾与她有翁媳情谊,想来定会原谅她一时糊涂吧。”
他虽然指桑骂槐,又编谎骗他,但言辞并不激烈,不像王雨柔骂赵福那样把话说得非常难听,但也不好听就是了。
王厉图静静听他说完,才开口:“是我辜负丞相的信任,你要打要骂我毫无怨言。但我要赵福。”
瞧见王厉图垂眼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斗不过他一样,丞相的怒火就从胸中烧到了脑子里,这个人正在伤害他的女儿,他还给他留什么脸面?丞相气急,上前甩手给了他一巴掌,他一个文官,用了全力,也只是将王厉图的脸打得偏斜了两分。
王厉图脸色都没变一下,将脸扭回来,仍垂眼正视着他,“我要赵福。”
啪一声,丞相又甩了他一耳光,比上次更用力,打得他胳膊都发麻了,“你这个卑鄙小人,还有脸跟我提赵福?”
这次,王厉图皱紧了眉头,他想自己可真是豁出去不要脸面了,他什么时候站着任人打骂还不还手了,连王定邦都没这样打过他的脸。
但这是他欠丞相的,他该受着。
确实是他带着赵福,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再也回不了头了。到了此时,他没办法给丞相一个满意的交代,就让他痛快打骂一场好了。
他扭过头来,静静看着怒火中烧的丞相,还是缓缓说道:“我要赵福。”
这下,丞相再也不要形象了,又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就开始一边骂他,一边对他拳打脚踢。王厉图的手虚虚放在下腹部护着,静默站着任他打骂,胃部吃了几拳,实在痛,他慢慢将手捂上胃部,这便被丞相寻着了空隙,他的拳头就落到了他小腹上。
其实肚子并不疼,丞相打了这么一会儿,拳头毫无章法,气力几乎耗尽,而且他穿的是棉衣,多少也消掉了一部分冲击力,但王厉图看到丞相的拳头要再度落到自己小腹时,还是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
丞相吃痛,一脚踢上他的小腿,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他怒道:“放手。”
他的手还在用力,王厉图没有放开他的手腕,抬起苍白的脸,问道:“丞相打够了没有?”
“没有!”
王厉图淡淡看着他问:“你想打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哼!打死你都不够!”
我,你是打不死的,只是再这么打下去,你外孙可能就要折在你手里了。王厉图往后退了一步,见他的手落不到自己肚子上后,才松开来,垂头看着自己的腹部轻笑。他倒想任丞相打个痛快,但他肚子里已经有了一条稚嫩的生命,他不敢拿它冒险。
看来,他要再次对丞相食言了。
丞相怒道:“你笑什么?”
他用舌头顶了顶唇角,丞相到底是一个壮年男子,那几巴掌打得他的嘴角有点儿出血,真挺疼的。他抬起头,看着丞相通红的手背,挑眉笑道:“丞相还是不要再打了,别到时候,没把我打死,却伤了自己的手,那多不划算。你自己也知道,你打不死我,更没办法让我主动跟赵福分开,还是别再白费力气了。”
丞相气得要绝倒,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抖着手指着王厉图,说道:“是,我,我打不死你。哼哈,但你别忘了,赵福是我女儿,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娶我女儿。”
王厉图了解他,知道他不
', ' ')('会像李鸢那样以死要挟赵福,所以才敢惹怒他。他笑着开口:“丞相言重了”,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的血,他看着手上的血迹,蹙眉道:“你如此生龙活虎,定能长命百岁,大可不必忧心寿命一事。今日跟你明说了吧,我抛下前半生所有是非功过,就是想要她,即便不能跟她结夫妻,也要与她共白头,所以,我劝丞相万不可将话说得太满,日后我们一家人若再相见,徒增尴尬。”
“狗屁一家人!别跟我攀关系!”
王厉图垂眸不语,心道,赵秉,你当我愿意矮你辈分不成?
丞相看他不气不恼,还大言不惭地说他们是一家人,就感觉自己胸中血气翻涌快要吐血了,他咬紧后槽牙怒骂了一句伪君子,摔坐到椅子上,闭目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赵福铁了心要跟这恶人在一起,已经求了他一个多月让她出府,哀求无用后,近两日正在绝食相逼。今天接到这恶人贴身小厮的消息时,她哭着求他道:“您让我见他一面。见他一面后,我就答应您的要求,跟他断了关系。”
看女儿哭得眼皮水肿,面颊惨白,他狠了狠心转头就走。他又不是不识情滋味,要能断早就断了,再见一面,怕是会合计着私奔,到时候天涯海角的,他去哪里找女儿?
丞相抬头乜了一眼垂头站着的王厉图,想不出个所以然。
王厉图将一切都抛下了,根本没把柄落在他手里,他总不能派人去杀他,再说了,杀不杀得了还两说。丞相愤怒无奈,抄起桌上的茶杯,向他砸去,“你这个伪君子,当真要害死我女儿不成?”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赵福让河生将自己放下来,愤怒道:“爹,你打他没用,还不如打死我。”
丞相见她一瘸一拐地扑身到王厉图怀里,又气又心疼,她的屋门全都锁着,怎么出来的?腿怎么还受伤了?可是见对面两人并排站着,彼此对视,他就按下心中疑问,上前将女儿拉回来。
赵福被他拉了一个趔趄,王厉图大跨步上前扶了她一把,丞相猛然将他推开,他往后退却几步,直到磕上墙壁才消了丞相推搡的力道。
丞相将赵福按坐到凳子上,说:“你来了也好,别说爹不给你机会,你把话跟他说明白,让他以后不要再纠缠你。”
他的话从赵福左耳进,右耳出,赵福根本不理他,一直在看王厉图。
腹中被震了一下,非常尖锐的一阵刺痛袭来,像被人用手抓着拧了一把肠子,他贴着墙壁,垂头摸上肚子很久没有动作。赵福见他手上青筋暴起,显是疼痛所致,就挣扎着要过去看他,丞相紧紧拽着她的手腕,喝道:“别动!”
赵福便满眼心疼地看着他,焦急问道:“伤着哪儿了?”
丞相冷哼一声,一个大男人,还是个大将军,刚才受了他那么些拳脚都没事,还能笑着挤兑自己,现在,总不会被他轻轻一推就推出毛病了。他真是瞎了眼,竟会认为王厉图正直豪爽。此刻他垂头不动,不就是想在赵福面前装样子?这腌臜手段用得还挺顺手,怪会让人吃哑巴亏的。
但他不是旁人,这亏他可不吃,于是讥讽道:“看来我还有做武将的潜质,轻轻一推就能把将军推坏了。”
王厉图扶着墙,慢慢站直身体,抬起头笑着对赵福说:“没事儿,撞着胳膊了”,他稍微抬了抬左臂。
赵福知道他左臂不方便,此时心里稍微有些安定,不是旁的伤就好说。
腹中急痛消失,此时仍有些闷闷的,他怕孩子出事儿,于是缓缓走到桌旁,径自坐了下来。
赵福立刻在他对面坐下,丞相无法,也坐下了,手中仍紧握着女儿的手腕。
父亲在身旁,赵福不敢造次,只粗略看了看王厉图,眼神也不敢太露骨。他看上去不算太糟糕,她心里有了些底儿,开口说:“爹,够了。说到底,我就是一个被休弃的寡妇,还有哪家正经公子会娶我?再嫁也不过是填房或者妾侍,还要给人当后娘。”
“那也比他强。”
“怎么强?能力?人品?还是纳妾本领?”
“你再胡搅蛮缠,就马上跟我回府。”
“您为什么不正视我说的这些问题?就是因为你之前一直拒绝跟我谈论此事,所以到了现在还是死局。”
“嫁给他就是活局?”
“爹,我跟他在一起很开心,他懂我,敬我,爱我,这还不够吗?”
“你没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过,所以不够。”
“怎么没有?您不是整天都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有,大周上下谁不说我克人?不说我是个煞星?可是,别人想说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因为别人的想法而妥协,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她停了下来,看了一眼脸色有些不好的王厉图,又开口道:“您不是教导过我,为了心中所想,就不用管旁人的眼光,要勇敢追逐吗?我现在很清醒,也做好了一切准备,这辈子我就想跟他在一起。”
丞相冷冷瞥一眼对面沉默不语的王厉图,心想,傻女儿哟,为了他,哪里值得你这么做。他开口:“我不管你怎么想
', ' ')(',今天你就是说到天边儿,我也不同意。”
赵福眼泪直打转,她不敢抬头看对面的王厉图,他付出了那么多,牺牲那么大,她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看着他在父亲这里受委屈。
眼下来看,丞相万万不会同意她跟王厉图的事情。她做不出李鸢那样惨烈的举止,她爹那么爱她,她若以死相逼,就太伤他的心了。可是,她和王厉图却不能这么散了,明明她伸手就能碰到想要的一切了,不能让他走。
即使再痛苦煎熬,都不能让他走!
不能!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两全?她想不出来办法,于是便急得泪珠噼啪噼啪往下掉。
室内只余赵福的啜泣声,丞相扯起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还有什么话要说?快点儿说完,就跟我回去。”
赵福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对面的王厉图说:“如果不是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嫁了。”
“那就别嫁了!”
赵福对上王厉图温柔的视线,眼泪又涌了出来,哽咽道:“好,今日天地为证,赵福日后若是再嫁,就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丞相气极,抬手拍上她的脑袋,骂道:“好,好,你好得很。”他鄙夷地看向一直注视着赵福的王厉图,怒气冲冲道:“听到了吗?她不嫁给你,你快滚吧。”
赵福哭着反驳道:“我没说不嫁给他。”
“你闭嘴!”
王厉图看赵福哭得眼鼻通红,嘴唇干裂,就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轻笑道:“别哭了,我还没说要走。”
赵福眼泪砸落下来,抓住他的手,拼命点头,“我还要。”
丞相猛地扯开她的手,厉喝道:“放开!”
杯中的茶水浇到了手背上,冒起白雾,王厉图用另一手轻轻抹去水迹,看着泛红的虎口轻声说:“我知道。”
他站起身,慢慢走到赵福身边,朝着丞相跪了下去,“丞相若要怪罪,就全怪到我头上吧,如果我没有这种心思,肯定不会有今天。我读了四十年的圣贤书,却做下此等天理难容之事,实在惭愧。”
丞相轻蔑地看着他,讽刺道:“那你还不快滚?老将军和安宁若是知道你做下这等龌龊事,九泉之下岂能瞑目?”
王厉图顿了顿,复又开口:“人不能做错事,做了一件羞愤欲死,做两件惭愧难当,第三件的时候,就没有负担了。不巧的是,我现在已经没有负担了。”
他抬头仰视着丞相,语气平缓道:“我怀上她的骨肉了。”
赵福最先反应过来,她噌一下就跪到他身旁,抓住他的手,急道:“多久了?”
她眼皮水肿,眼珠猩红,脸上泪痕仍湿,一会儿出去遭了风准会疼,他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滑落的泪水,又摸了摸她眉尾的一块浅疤和齐肩的头发,“快满三个月了。”
赵福紧张地摸上他的肚子,“那刚才是不是撞着了?我看你很疼。”
王厉图覆上她的手背,缓缓摇了摇头,温声道:“没有,它很好。”
丞相如五雷轰顶,像个木偶一样,呆呆望着他们两人,良久才回过神来。他脸色铁青,猛地一把将赵福拽起来,阴狠狠道:“丞相府,不认杂种。”
说完话,无视赵福的挣扎,直接半抱着将她拖走了。
赵福从窗口跳出去的时候,正巧跳到一块结冰的石头上,就扭伤了脚。因为在醉香楼拼命挣扎了一番,所以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她的脚就肿成了馒头,一点儿都动不了了,不过因为出不了门,所以她并不在乎自己的脚,整日躺在床上想王东篱。
她万万想不到王东篱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孕,所以既惊喜又担忧。他好像瘦了点儿,但上回根本没看仔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想要逃出去,一看自己包裹严实的脚,就泄了劲儿。
回想他前年怀清和的光景,三个月的时候应该还在孕吐,肚子也开始隆起来了。不知道这回反应还严不严重?上次他好像穿得挺薄的,最近正在倒春寒,这时候可千万要穿厚点儿,着凉就不好了。
她困在房里想来想去,急得嘴边起了一个大燎泡,茶饭不思,昼夜难寝,迅速憔悴了下来,丞相看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恨铁不成钢,气得也消瘦不少。
这日一清早,丞相抱着清和推门进去,就见赵福仍躺在床上盯着帐顶出神,同昨晚他离去时一般无二。看着她不事梳洗的邋遢样子,他心里又气又难受,静静站了一会儿,他将怀中没睡醒的孩子弄醒。
清和揉揉眼睛,看见是他,就搂着他的脖子叫了一声爷~爷,他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说:“叫你娘起床吃饭。”
清和转脸看见赵福,就伸开双臂,对赵福说:“娘~抱。”
赵福的眼珠都没动一下,仍在神游,清和又大声叫道:“娘~娘!”
她这才眨了两下眼,侧头去看床边,看到清和正伸着胳膊,她勉强笑了笑,慢慢坐起来,接过孩子,“清儿醒了?”
丞相一直护着,就怕她手上没力气,把孩子摔
', ' ')('了,看她将孩子稳稳抱到怀里,才轻咳一声,说:“起来吃饭。”
赵福摸了摸清和的头,问道:“清儿饿不饿?”
“饿,饭饭!”
“嗯,那让爷爷抱清儿去吃饭,娘等会儿就去找你。”
她抬头去看丞相,“爹,你抱他去吃吧,我不饿。”
“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你这是在寻死吗?”
见孩子好奇地看着他们,她亲上清和的额头,“别急,马上就带清儿去吃饭”,她笑着对丞相说:“不是,我真的不饿。”
“不饿也得吃,快起来。”丞相将孩子抱到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赵福发了一会儿愣,慢慢起身,直接披上一件裘衣就起床了。
坐到饭桌上看着香气四溢的饭食却没有胃口,丞相让杏儿伺候她用饭,她的碗里饭菜堆得越来越高,她仍然端着筷子在发呆。
丞相忍着怒火,将清和喂饱,就让杏儿将孩子抱走了。
他坐到她旁边,将筷子伸到她嘴边,命令道:“张嘴。”
赵福呆呆地张开嘴,丞相将菜塞到她嘴里,看她半天都不合上嘴巴,简直就像个失智之人,他气得伸手将她嘴里的菜抠出来扔到地上,骂她:“我告诉你,没用!你再怎么装疯卖傻,我也不会同意你跟他的事情,你趁早死了这个心。”
赵福的视线从他脸上转开,盯着虚空又开始愣神。
丞相眼神明明灭灭,死死盯着她,直到饭菜上冷油凝结,他才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好好吃饭睡觉?”
不饿,怎么吃?不困,怎么睡?
赵福轻轻摇了摇头,“爹,对不起,我实在吃不下,也睡不着。”
“那你怎么才能吃下,才能睡着?”
她也不知道。
想到王厉图怀着孩子还要担心自己,她眼圈儿就有些红,低声道:“我其实很好。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吃不吃得下?睡不睡得着?有没有人关心过他?”
“够了,赵福!”
她还在喃喃说着,丞相用力拍上桌子,冷声道:“够了!”
赵福闭上眼,泪珠从眼尾无声滑落,为什么老天爷非要这么折磨王厉图?
过了很久,丞相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喑哑,“自始至终,我不同意的一点就是你们曾是翁媳。一日为父终身为父,你与他有什么好前程?现如今你们逆天而行,他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怀上了孩子,当为大周上下所不齿。伦理纲常是礼义法度,不可违,不能破,你自幼聪慧,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赵福睁开眼睛,眼神痛苦异常,“我逃过的,可我没逃掉。”
想起自己为了逃开,而做的一件又一件伤害王厉图的事情,她就心痛欲死。若早知如此,她当初还不如随安宁去了,一了百了,也不会让王厉图多受这些痛苦。是她非要玩弄小聪明,呆在他的身边,将自己丧夫失子的痛苦转移。看他可怜,她便生出自己不是可怜人的愚蠢的自负之感。
是她,要用他的痛苦,来开解自己。
老天公允,要她付出代价。
让她爱上了他。
她爱他,便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陪伴他,苦乐共享,生死同归。
她再也忍不住,跪到了地上,将下巴放在丞相的膝头,拉着他的手,泪流满面地看着他说:“求您了,爹,求求您,我求求您,啊呃啊~,我求您了,我不要离开他,我求求您,我求求您~您那么好,求求您,我不能没有他!”
“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过,安宁去世,你不也过来了?傻闺女,你再试试,爹一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你就忘了他吧。”
赵福一个劲儿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不一样的,爹,您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他还怀着孩子呢,求您了,我求您~”说到这里,她开始给他磕头,“求您了爹,让我走吧,他还怀着我的孩子,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您放我走吧,求求您,求求您~您可怜可怜他,可怜可怜我吧!求您了,女儿求您了,爹,爹~您就可怜可怜我吧!爹……”
她说一句就磕一个头,不一会儿额头就破皮出血了,丞相的怒气被心疼取代,他捧在手心如珠似玉的娇娇女,神色哀戚,声音悲痛,跪着给他磕头,不停地哭求他,眼看再这样耗下去,她的小命儿就要没了,他再也硬不下心肠说狠话,“别磕了,平白折我的寿命。哎~你这是何苦呢?违背人伦,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赵福满脸苦楚,眼神怔怔的,“要劈早就劈了!”
丞相疑惑地问她,“你这话何意?”
“请您原谅,我原先瞒着您,实在是没有办法。”她垂下头,不敢看丞相,低声开口:“您不是总说清和长得一点儿不像河生吗?清和就不是他生的,当然不像。”
丞相心里没来由地一沉,他任由赵福那把诛心刀落到自己心口上。
“清和是王厉图为我生的。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着您的,那时候我
', ' ')('只是想将孩子抱回来,跟他了断的。”
丞相头昏沉沉的,脑海里全是王厉图跟清和的脸,他们俩的下半张脸那么像,他以前竟没发现,还疑惑为什么那小厮生的孩子有点儿像安宁?
原来,清和像的是王厉图啊,这就能说通了。
浑身力气都被这个事实抽走了,他闭目流泪,半晌后,哑声说道:“你们这是造孽啊。”
是在造孽。
所以她不能放开王厉图的手,老天要罚就罚他们两人,她再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受着了。
赵福膝盖疼得快没知觉的时候,丞相终于睁开了眼睛,摸上她及肩的短发,“爹总怕你受委屈,可如今你自己不怕,还偏要往前头凑,爹拦也拦不住,哎~你长大了,多经些风雨也不是不行。”
赵福不敢置信,她抬头去看丞相,丞相点了点头,“你去吧,爹不拦你了。爹就你一个女儿,怎么会不可怜你?”赵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丞相太疼她跟清和了,才能这么快妥协,她心中酸楚,觉得自己对丞相太残忍了。可是王厉图怀着孩子,正需要她,她不能不陪着他。
“以后去了外边儿,要多留个心眼儿,别被人欺负了。他如果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回来,爹娘永远欢迎你。”
说到后边,丞相语带凝噎,几不成声,赵福听得鼻酸,她将头埋到他的腿上,“谢谢爹,我也不想让您为难,可我没别的办法了。是我不孝,累您操心。”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哪个当爹娘的不操心自己子女啊?”
“嗯,我还想请您原谅一件事。我知道您舍不得我,也舍不得清和,只是自从生了清和,他就跟孩子聚少离多,每每提起孩子,他都难过得五内俱崩,实在可怜。”
她松开丞相,缓缓开口:“我想把清和也带走。”
“哎~,行吧。说到底你们才是一家人,你只要隔段时间带孩子回来一趟就成。”
“我们和您也是一家人!我安置好后,一定会经常回来的。那娘那里……”
丞相低声道:“有我呢,你放心去吧。”
赵福再也忍不住,抱住丞相嚎啕大哭,“爹,对不起,我也不想将清和从您身边带走,您原谅我吧。我以后会常常带他们回来的。”
丞相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眼圈儿红红的,没有说话。
这一切都是命,拦不住的,就随她去吧,只要她好好的,他什么都不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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