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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两个月前那场噩梦,聂斐然离开得不会那么果断。
他应该开心的,但那一刻,陆郡留下的几句话只是像迎面浇下的凉水,让他头昏脑眩地躺回枕头上,面对充满一室的光,久久不能顺畅思考。
头顶盘旋着的两个声音喋喋不休地争论——
一个声音告诉他:"你自由了。"
而另一个声音打断道:"你被抛弃了。"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态。
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陆郡总是试图主宰这段关系,好像必须由他讲出,结束了,才是真的结束,有些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的,不近人情的固执。
他对聂斐然,说是爱,却又在那晚之后充满了无解的恐惧和细微的恨意,最后在自以为是的爱里被折磨,也把聂斐然折磨得遍体鳞伤。
所以在聂斐然看来,陆郡说,结束了,的另一层意思是,他决定彻底放弃那些与自己有关的回忆,也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联系。
以一种很决绝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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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穴跳得厉害,牵系着前额闷痛,仿佛敷着一块冷硬不化的冰,聂斐然看着天花板,脑袋一片空白,呆了片刻,直到被差来为他"送行"的佣人们鱼贯而入,他才从陆郡带给他的那股巨大冲击中缓过劲来。
陆郡扔给他的东西毋庸置疑,是先前被他藏起来的各种证件和一份全新的离婚协议。
但他顾不得仔细看,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扑进衣帽间里,抓了身最简单的衣服,走了两步后,又不得不返身从抽屉里拿了条腰带,把变得过于宽大的裤腰胡乱一扎。
这么一动,脑子越来越清醒,由意志力驱动着,身体好像短暂地拥有了逃离的力量。
陆郡只给他两个小时。
他把散落的文件夹随意收拢后塞进提包,只是面对来帮忙收拾行李的佣人们,敛眉不发一语,碰也不碰那几只大得过于夸张的打包行李箱。
因为他根本不想要带走这个家里多余的东西。
——那会更显得自己像被扫地出门。
况且他也不需要了。
跟陆郡分开的过程像死过一次,只有在这种境地下,聂斐然才深刻地意识到,人生虚妄,没有什么非拿在手里不可。
东西可以不要,可要出门时,无可避免地,透过余光,他还是扫到家里两位年纪最长的阿姨立在墙边抹泪。
他是感性的人,只不过被陆郡磨得冷心冷意,对这种赤诚的关心和挂念不会分不清。
毕竟人都是相互的,真心换真心。
性格使然,聂斐然绝对不是那种富贵人家的刻薄雇主,从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开始,他从没对陆郡请来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这群人摆过任何架子。
佣人们大多喜欢他,因为他不像陆郡那么难以接近。他情绪稳定,性格随和,不偏袒,不颐指气使,更不挑剔,连讲话也温柔客气。虽然工作繁忙,但相处的过程中,每个人都能感到自己被尊重,几年下来的确积攒了很多对彼此都珍贵的回忆。
这就是陆郡最初喜欢的那个聂斐然,他好像一直有这样的魅力,虽然慢热,但待人的那份真诚不会变,总能让身边的人发自内心地想要相信和靠近。
换句话说,这是他的涵养,也是他润物细无声的善良天性。
作为他和陆郡感情逐步恶化的旁观者,之前的风波,碍于职业素养,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按照陆郡的要求收拾打扫,不敢乱问乱看,但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私底下不担心是假的。
所有人都感到不解,为什么在聂斐然状态最糟糕的那几天里,陆郡反倒连夜离开了家。
时间一跳,今天陆郡露面,大家本以为危机解除,可以松口气,却又突然传开了聂斐然要走,整个家的气氛变得沉重,本来管家只安排四个人上楼帮忙,最后推推挤挤,竟然全部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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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待那些被自己长久使用过的物品尚有不可随意取夺的眷恋,何况朝夕相处过的人。
无法和用尽全力爱过的人和平分手,在陆郡身上没有求到的体面,最终却在另一群人身以另一种方式实现。
聂斐然边开门,边后知后觉地生出这样的想法,套在自己身上,觉得有些戏剧性的巧合。
他本不应该多停留,但一脚踏出卧室,感到后背一片灼人的目光,又忍不住退回去,轻声感谢她们过去几年的照顾,最后浅浅地说了声告别。
他垂着眼把戒指从无名指上褪下来,无言地递过去,阿姨们摇头,不愿代他转交,他环视一周,只好匆匆放在洗手台边。
就这样结束吧。
他下到一楼,伴着环绕在整幢房子的爵士乐,抽掉鞋柜相框里的照片,一撕两半,带走了有自己的那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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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陆家后的一周,聂斐然从暂住的酒店回到父母家,眉上的伤疤痕迹已经很淡,他假装过去几个月确实像电话中说的被公司派去封闭培训,也实话实话和陆郡的婚姻已经彻
', ' ')('底结束。
消沉过,失意过,在见到父母家人的一刻,一切都像乌云过境,他只对自己曾经的冲动感到后悔。
曲曲折折的感情,一无是处的人生,聂斐然没办法在短时完全放下,但他不会再做傻事了。
他花时间安慰好父母,也强迫自己不断朝前看,做回从前的聂斐然,并在恢复后打起了精神处理好了陆郡给他的那堆文件。
离开陆家的那天,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没有清点过文件袋里的东西,当下拿出来一看,不光离婚协议,竟然还有陆郡做过公证的"认罪书"。
是能唤起他极度悲伤情绪的东西,只是他早就哭不出来,难过之余,只觉得有几分滑稽,像一场闹剧终于画上句号。
他提笔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最后将剩余拉拉杂杂的纸页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夹在那堆唬人的不动产赠予协议里。
不过他没有再联系陆郡助理,而是抽了一个天气不错的周末,和母亲散步到安陆大厦,把文件袋寄放在了值班的前台。
他也不会再回DL工作。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后,他发现自己不但没被开除,组长的职位还依旧为他保留,甚至在缺勤失联的两个月里,工资依旧照发不误。
而几个月前那封邮件被退了回来,主管告诉他人事批复不通过。
到底是真的不通过还是另有隐情,他了然于心,也厌倦了这种猫鼠游戏,最后干脆就不给自己和他人退路地提了辞职。
绕了一圈,结果好像没变,和那年他们闹分手时一样,面对有关陆郡的一切时,他还是一样地幼稚,一样地痛,一样地想躲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再也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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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的某个午夜,聂斐然坐上飞往G国的航班,准备在那里转机,落脚一个在地图上几乎小得找不到国家。
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他选择主动抹掉自己在陆郡世界里留下过的所有痕迹。
他以为的理想工作,令人羡慕的爱情,顺遂而洒脱的人生,统统在27岁即将结束这年离他而去。
也是那年,阳霖和Shane决定结婚,在南半球一个小岛上登记领证。
陆郡并没有亲自到场祝贺,不过大方地把G国那间科技公司的股份全数转赠给了他们夫夫,当做新婚贺礼。
收到代理机构通知那天,阳霖给陆郡发了若干消息无回音,电话直打到第五通以后才被接起。
"你发什么疯?!以后不过了?"
手机信号忽强忽弱,陆郡坐在雪地车上,看着周围荒芜的雪山,只回答:"给你就收着。"
"你—xj!"!"+_!#@"
呵气成霜的地方,电话里渐渐只剩下电磁信号表意不明的杂音,陆郡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沉默地注视山顶,依稀有阳光刺破云层照在雪地上。
而另一边,飞机飞过太平洋,五点过三刻,机舱充满了玫瑰色的光,前座旅客拉下遮光板,但聂斐然安静地靠在窗边,看了那年秋天的最后一场日落。
那一刻,他们心里想着的似乎是同一句话——
"惟愿客死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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