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
“小哥哥!”
陆闻恺这次没再应声,一把托举起她,吓得她一声呼喊。
她撑住他肩头,难为情道:“干什么呀……”
“小时候我可以把你举到肩上。”陆闻恺拦腰抱她。
“你胡说。”陆诏年咬了咬唇,“举我马马肩的明明是父亲。”
“马马肩?”多少年没听到小时候的话了,陆闻恺直笑。
瞥见远处的人影,陆诏年从陆闻恺身上跳下来。他们面对面站着,忽然失语。
姨太太在礼堂没看他们, 出来找,却撞见他们亲昵的一幕。
陆诏年很紧张,陆闻恺摸了摸她的头:“外面也冷, 进去吧。”
“哦。”陆诏年垂眸。
那么他们的亲昵都是出于兄妹之情吗?是这样的吧,应该如此才对……
他说了要她记得,他永远是她的小哥哥。
就只能是小哥哥。
陆诏年跟着陆闻恺走过去,朝姨太太浅浅颔首,进了礼堂。
他们母子难得独处, 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礼堂热闹得像舞厅, 大家都放开了,陆诏年在门口踌躇了会儿,就被石森拉了去。
“我不大会跳舞。”
“我教你啊!”
又绿在角落待着,见状倏地冲过来扒开石森, “谁准许你——”
陆诏年眼神示意又绿不要生事, 又绿自然知道宴会上, 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又绿松开石森, 瞪了他一眼。
“你跟又绿跳吧。”陆诏年说。
“啊?”
两个人皆一愣。
陆诏年嘻笑,去找边上的空位。从几个飞行员旁边走过, 陆诏年听见了陆闻恺的名字,不由得留心。
“这下主任也搞清楚了吧, 他压根不是什么少爷,就一养子, 那位太太啊, 是人家的妾室……”
飞行员言语夸张,惹得物女们笑起来。
“你说什么?”陆诏年推开两边的人。
飞行员有点醉了, 回头乜她一眼, 笑道:“陆小姐?”
陆诏年蹙眉道:“陆家的事, 和我讨论啊,为什么在背后议论?”
“议论?我讲一些事实罢了,陆小姐连这也要管?”
“你是什么人?”陆诏年瞧对方肩章,和陆闻恺一样是中尉。
“廿二队——”
飞行员还未说话,耗子走了过来。陆诏年知道他是第二十二中队的副分队,职权高过陆闻恺,却也没给好脸色:“你们就是这样子的?”
“陆小姐,弟兄们喝了酒,谈谈天,没有冒犯你吧。”耗子道。
陆诏年无法辩驳陆闻恺的确是妾室所出这一事实,可她不愿旁人因此诋毁他:“如今的律法的确不同了,可追究往昔亦没有意义。你们是并肩作战的弟兄,凭这些东西论高低,不觉得可笑吗?”
“陆小姐,你是正室所出的小姐,何必与隔房庶子混为一谈。”
他们的争论引得旁人围观,陆诏年一时气短,不知作何解释。石森上前道:“中国人辫子剪了多久了?新历佳节,背后非议别人的家世,怎么看都是你们不对吧。”
“你想说什么,如若陆小姐不承认人分三六九等,为何每次出行都带着侍女?”
石森道:“又绿是家庭帮用,城里请帮用的家庭少吗?这只是一份工,一种自食其力的劳动。”
“敢问,你知那侍女姓甚名谁?”
“又绿。”
“姓又?”
石森顿了下,看向人群边缘的又绿。
面对众人的目光,陆诏年颇感压力,勉强道:“姓陆,怎么了吗?”
“那可不就是家奴?”
一群人发出哄笑。
又绿咬了咬唇,大声道:“我就是小姐的侍女,又如何?我当你们是英雄,却是这种……这种心胸狭窄之辈,你们比不上我家小姐和少爷!”
“小姐,我们回家!”又绿挤进来牵陆诏年的手。
“又绿……”
人群中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
陆闻恺带着笑,把酒杯一一塞到飞行员手里,为他们倒酒。
他举起还剩大半瓶的酒,道:“抱歉,家妹天真稚拙,我代她向各位赔罪。”
“都在酒里,都在酒里啊。”说罢,陆闻恺仰头灌酒。
陆诏年适才反应过来,又气又急,抬手去夺陆闻恺手里的酒瓶。
陆闻恺一把拽住她手腕,一口气干了酒。
他呵出一口气,拎着空瓶道:“你们随意。”
飞行员们面面相觑,耗子第一个端起杯子,道:“看来陆家兄妹感情交关好,既如此,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耗子抿了口酒:“敬兄妹情。”
人陆续散了。
陆诏年下意识攥住陆闻恺衣角,“为什么?”
', ' ')('陆闻恺低头,轻声说:“你没错,但我们犯不着。”
是啊,小哥哥从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即使别人践踏他的自尊,他也会当作没有心一样。
这么多年,他在陆公馆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可是……”
陆闻恺浅笑:“我不伤心,你伤心吗?”
陆诏年垂头。
“小姐,走吧……”又绿道。
“我想先走了。”陆诏年对陆闻恺道。
“时间也很晚了,再不走,你们可就得睡荒田了。”
陆闻恺把一行人送到基地闸口,临别时,对陆诏年叹息般说:“这里和你以为的世界不一样,别再来了。”
“我牵挂你。”陆诏年道。
“牵挂我的时候,就看看天上的云。”
路途颠簸,陆诏年和一群人挤一辆皮卡车,昏昏欲睡。
陆诏年不小心枕在了陈意映肩上,陈意映嫌弃地推开了她。
陆诏年朦胧地睁开眼睛,看清是陈意映,没由来地说:“你们都说和我不是一个世界,那我到底是哪个世界来的……?”
陈意映静默地看着陆诏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过几天告诉你。”
回到陆公馆,又绿在陆诏年耳边把那群飞行员数落一通,还没消气。见陆诏年困乏了,又绿才下楼去。
下人房在地下室,纵使炎夏也没有多少光线从天窗透进,何况这冷天,又潮湿又冷。
又绿歇下了,心底幽幽生出一些念想。
小姐是全天下最美好的女孩子,她自知比不上,可是……
为什么她就活该是没有姓名的侍女呢?
这天早晨,又绿和以往一样为陆诏年梳妆。
“你说,我要不要剪短发?”陆诏年看着镜子,忽然道。
陆诏年一头长发乌黑,握在手里好大一把,又绿就喜欢她这一头长发,因而无论潮流如何变化,她也没有剪短。
又绿惊讶道:“为什么呀?……小姐,可是伤心了?”
陆诏年咕哝道:“我就是想着,现在哪有摩登女性还留这么长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深闺里养大的,一点都不进步。”
又绿笑道:“小姐,你怎么和石森一样啊。?????”
“他?”
“他成天把进步挂在嘴边。”
“那……他有没有说,我不进步?”
“他说,人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一个受教育的人,理应进步。”
又绿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什么,轻快地说:“对了小姐,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听不到猫儿叫了?”
陆诏年道:“是呀,冬天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