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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图关 第69(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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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陆诏年熄灭了油灯,合拢的门外,同学走沿着杜鹃花墙走向小巷尽头,那里有一个车夫正等候着。

又绿和石森一同不见了。连着几天,没有警察来找陆诏年麻烦,陆诏年却无法安下心。她不懂这些究竟是什么,甚至不关心又绿在做什么,只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工学院讲座上,学长找到陆诏年,悄声道,有些事想问她。

陆诏年道,不管你的事就别问了,知道的愈少愈好。

学长踌躇片刻,道:“你已经听说了?”

“学校里有地下党的事,从前我不信,这回……”

“不,是关于你的——你同你二哥。”

陆诏年怔愣,没能收敛惊疑的神情。

学长垂下眼帘:“我知晓这传闻离奇,可……这些天北边的同学都在传。他们说你与你二哥举止亲昵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还有人看见你们当街亲吻。”

“我……”

“你别气,学妹让我告诉你,只是希望你心里有个底。恐怕是咖啡社那帮家伙故意使坏。”

“我不气。”陆诏年注视学长,“你觉得呢?”

学长不明就里,过了会儿反应过来,讶异道:“难道……”

“你若是想广而告之,我无妨。”陆诏年收起书本,先行离开教室。

学长哑口无言,待欲辩解,却不见陆诏年人影了。

陆诏年回到公寓,在门缝里捡到一张信纸,上面是《桃花扇》的一句词曲。

从前城里无甚新事,家中设宴摆酒会请戏班子,这些戏文,又绿与她是听惯了的。只是小女孩懵懂唱着的“溅血点做桃花扇,比着枝头分外鲜”,而今书来,意味却不同了。

那时主仆二人一般大,陆诏年的心事悉数讲给又绿听,又绿心里想写什么,陆诏年却不大清楚,亦忘记了关心。这回陆诏年才窥见又绿心中的广袤天地。

陆诏年把信纸放进转放信件的铁盒里。

民国三十二年春,昆明城中繁花似锦,争奇斗艳。

陆诏年正式开始实习,每天在厂房与学院来回,鲜少交际。这日天气晴好,数学课上陆诏年走神了,给助教发觉,被抽到黑板上解题。

题目难解,陆诏年思索了好几分钟,开始书写。

天空传来飞机螺旋搅动的声音,大伙儿条件反射,有些害怕。好奇心重的同学探出窗口,瞧见一辆老霍克飞得很低,直朝学校平房飞来。

“你们来看呀!”

似红雨,花瓣在气流搅动中纷然落下。

好事的男孩直接翻窗出去,女孩们更是为这惊奇的罗曼蒂克而动。一时间,师生皆朝空中望去。

飞行员炫耀技巧,侧翻、斗转,引得一阵欢呼。

陆诏年被人群挤到地上,百褶裙边落了一片红色山茶花。

她抬头,瞧清了那飞行员的面庞。

“是哪个飞行员?”

“像是陆诏年二哥!”

“真的,陆诏年有个飞行员哥哥?”

“什么哥哥呀……”

“嘘,别乱讲。”

“喜欢吗——”机上的陆闻恺大喊,可惜底下人听不见。他想尽快见到她,便调转飞机朝远处缓坡飞去。

老式飞机缝缝补补,性能差,只见那飞机时高时低,越过楼房,惊吓一众路人。

飞机朝城外飞去,摇摇晃晃落地。

等他带着一身花瓣,从机舱里地走出来时,陆诏年正从远处奔来。

野花拥簇他们。

“你疯啦!”

迎接陆闻恺的是陆诏年的惊异,他感到费解:“我心里有数,不会出事——”

“你这样,会被处分的!”

陆闻恺笑了:“不喜欢吗?”

陆诏年撇下唇角,气鼓鼓的。

“你读了工科,愈来愈刻板了。”

“不是你让我好好念书么,可你……”陆诏年气得不好,拂落他身上的花塞他进嘴巴。

陆闻恺吃吃笑着,甚至咀嚼起花瓣来。

两人平缓了呼吸,靠老霍克机身而坐。

“小哥哥……”

“嗯?”

他们说了许多话。

看出陆诏年复杂的心绪,陆闻恺握住她的手:“等这仗打完,同我远走高飞罢,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能去哪儿?”

“世界这么大,去大洋彼岸看看。”

夜晚下起小雨,淌湿裹在他们周身的花。

瓢虫飞上来,啮咬陆诏年脚趾缝。指甲壳里沾了泥,细小砾石凹出皮肤上的红印。雨点拍打在陆诏年的脸上,陆闻恺以吻拭去。

幕天席地,如母胎中的婴孩。

陆诏年全心全意感受着。

四月伊始, 寇蒂斯c-46 ando开始执行驼峰航线飞行。c-46是一种比以往任何一种双发运输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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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都快都高的涡轮增压双引擎飞机,载荷也比c-47及c-87高。装备c-46之后,航线的空运吨数明显提高。

运输机地从印度北部的十三个机场起飞, 在约八百公里外的六个中国机场之一降落。中美飞行员日夜飞行,有的一天可飞到三次往返之多。机械师在露天维修飞机,在频繁的暴雨中用油布遮盖引擎。机械师与备用零件也始终不足,维护与发动机修理时常被拖延。很多超载的飞机在起飞时由于引擎问题或遇到其他机械故障而坠毁。

这天印度chabua机场,接连发生了四次坠机事故——两架c-47、两架c87, 三名飞行人员遇难。机组成员根本没时间为失事而伤怀, 陆闻恺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带着余下的飞行员前往喜马拉雅山麓了。

首要目的不是为了寻回遗体,而是去捡回飞机残骸零件,以维修编队内余下的飞机。

天气恶劣, 陆闻恺今早飞了一趟来回, 刚捡回零星残骸, 上头又下达了通知, 有一批紧急补记需要现在运输。

长官安排陆闻恺带出来的人飞,陆闻恺从维修架上跳下来说, 我飞。谁知那小子知道了说,他早已不是新人, 坚持要飞。

“不安好心啊。”陆闻恺笑他。

“啊?”

“不想让哥飞够小时,回去?????看你嫂子?”

对方憨笑:“是我不懂规矩了。”

“走了。”陆闻恺笑笑, 大步朝飞机走去。

片刻, 只听身后人大喊:“二哥,我一定备好礼金!”

陆闻恺抬手挥了挥, 再没说什么。

武汉空战拉开夏日序幕, 由驻华空军特遣队扩编而成美国陆军第十四航空队率先出击。

陆诏年一边听收音机, 一边做手里的木工活儿。

小哥哥的生辰快到了,他答应了会回昆明。他好多年没过生辰,她打算和他一起过二十六岁生辰,为此做了一个飞机模型。

从六月三日到六月五日,六月六日,七日,八日,小哥哥没有回来。周耕顺没有他的消息,昆明航空司令部的人也说不清楚,陆闻恺的行踪密不透风。

人们告诉她,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数月没有他的消息是常态,过去甚至数年未曾通信,陆诏年安慰自己,只是一个生辰,过两个月到她生辰,他们再一起补过也无妨。

工院学生是就业率的,他们的航空工程系还致力于改进昆明中央机械厂的生产方法。教师们为中央资源委员会承担工业燃烧引擎、水力涡轮机和锅炉的研究工作,学生跟着做。

陆诏年给家里写信,借故暑假留在昆明。她好几年没回家了,大哥大嫂颇有微词,可时局动荡,他们不想这路上生出什么意外便没强求,以至于他们小孩的周岁宴,她都没参与。

大嫂回了封加急电报称,老爷思女心切,陆诏年必须回去了。

司令部派出转机,听说是夫人专座,陆诏年不情不愿上了飞机。

两江蜿蜒,城中风貌尽收眼底。陆诏年额抵窗户,好似第一次乘飞机那般兴奋——终是回家乡了。生于此,长与此,她的重庆城。

长江涨水,一贯在珊瑚坝机场起降的飞机,改降落九龙坡机场。机场原有一条长一千米宽四十五米的跑道,去年又新建一条长九百米宽二十五米的跑道,供更多飞机起降。

机场在老城关外,陆家的轿车早早来候着,陆诏年下了飞机就被一个不熟悉的年轻伙计请上车。

年轻伙计头上系了条毛巾,一身粗麻褂,背上汗溻了。

陆诏年落座后给他扇了扇风,道:“辛苦了。”

伙计受宠若惊,瞄了后视镜一眼,怯怯道:“不敢当,小的分内事……”

伙计连口音都不是本埠的,陆诏年觉着家中当真变了许多。

往事翩跹,陆诏年没仔细瞧窗外景色,就到了公馆。

大门紧闭,陆诏年怕进去了,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步履有些踌躇。

伙计勤快地把车上的行李取下来,走在前头,“大少奶奶惦记幺小姐,一大早就让奶妈抱着小小姐从乡下回来了。幺小姐快些进去吧,都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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