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荣常尹与吕夫人刚接了宅老的口信,说公主驸马上门拜访。
荣常尹虽是武将,可却有一颗细腻的心。公主拜访不碍事,要紧的是传闻中行事诡谲的驸马要来。
这是一场闻不见硝烟味的对峙。
吕夫人拽着他的手,神色慌忙紧张,?然问:“郎君,咱们该跟驸马说什么话?公主是陪缓缓来的,驸马是陪公主来的。这位驸马,咱们可是头一回见。万一说错句话,得罪了人家,那留园岂不是就跟公主府结下梁子了?”
荣常尹握紧吕夫人冰凉的手,让她放心,说道:“等把人接到前堂,你跟公主说话,我来跟驸马说话。驸马是公主的人,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男人之间的话头,喝坛酒就能聊开。聊过一阵,你领着女眷去后院,我领驸马去看看园景。大不了留人用一顿晚膳。”
吕夫人呢,旁的事上勇猛,唯独招待客人,与人来往,心里生怯。她就怕处理人□□故这方面的事。贵女一旦成了婚,做了内外命妇,就少不了遇上招待客人的时候,要陪人搭腔说话。
偏偏她不爱经营这麻烦事,深居简出,仅与几位聊得来的命妇,话话家常。
还好她有个遇事就莽的郎君,能把这处遗憾给补上。
未几,见缓缓领着浮云卿直往前堂踱近,而敬亭颐跟在两位小娘子身后,目视前方,对这座美丽园子,这遭美丽风景,半点不感兴趣。他那双滚着深意的眼里,只容得下浮云卿这道身影。
吕夫人遥遥睐去,“那位小官人,就是驸马罢。哎唷,长身玉立,气宇轩昂,当真与公主相配。”
公主若是她的孩子,寻了个这般好的夫婿,她这做娘的,指不定得好好烜耀一番。幻想破灭后,心里倏地有些堵。她的孩子是缓缓,找了个看不影儿的夫婿,日日供着。
做娘的,只要孩子好。别管是会呼吸的夫婿,还是看不影儿的夫婿,只要孩子高兴,怎样都成。不过虽然想是这么想,心里却仍希望,哪一日,能亲眼看见孩子的夫婿。
她想看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道写着名字的牌位。
吕夫人挂上一道招牌笑容,杏眼微眯,唇角上扬,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亲昵地说声:“可算是把贵人盘盼来喽!”
说得好像是她日夜盼着浮云卿来拜访似的。场面话嚜,越假越显得热情,越能讨好客人。
浮云卿也笑得甜,甜腻的笑容里,满是对新话本的期待。
她有心,给吕夫人提来一盒桂花糕,“我也顾念着夫人。这不,听缓缓说夫人爱吃桂花糕,转头就去了葛家糕点铺,买了一盒您最爱的红豆口味。”
葛家糕点铺生意火爆,任你是贵胄还是平民,都得排长队,前后有序地购买。吕夫人想,这盒桂花糕,怕是费了浮云卿不少精力。
他们到公主府拜访,讲究君臣之道。可当浮云卿到留园拜访,那就只讲究晚辈尊敬长辈。今下吕夫人感受到了浮云卿作为晚辈的诚意,她作为长辈,也展示着风范。
“既然来了,您二位就不急着走了。公主,您与驸马留下来一道用晚膳罢。近来留园聘了位新厨子,手艺极好。您怎么不得尝尝厨子的手艺?”吕夫人笑道。
人情来往,无非是说对方想听的话,做对方在乎的事。瞧着是明晃晃的虚情假意,可多来往几次,假的就成了真的。人脉就从此得来。
前堂里,诸位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罢场面话,忽然陷入一片岑寂。眨眼间,谁都没想好要开什么话头,故而都默声呷着茶,不敢造出动静。就连刮茶沫子的声音,也被刻意放缓放低。
毕竟是自己提议邀人来的,打圆场,还得她自己来。缓缓勾起嘴角,“阿娘,你们先说着,我跟公主去卧寝里说会儿话。”
今下哪里有人说话,吕夫人心里叹声尴尬。浮云卿一走,客人不就只剩敬亭颐了么?她跟小娘子家还有话说,跟敬亭颐嚜,没话说。
不过敬亭颐的事,荣常尹会去处理。吕夫人正正声,端起诰命夫人的大气架子,皱眉问:“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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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 '')('么话,还非得去卧寝说?”
缓缓凑到她身旁,拱着她撒娇,“嗳,您要是想知道,待会儿女儿也告诉您。”
言讫飞快踱回浮云卿身侧,拉起浮云卿直往堂外走。
吕夫人朝荣常尹眨眨眼,这尴尬场面,别说是缓缓,就连她这见多识广的妇人,也待不下去!
遂朝两位男郎福福身,“郎君陪驸马好好说会儿话,我突然想起,内院还有一些事没处理。事要紧,耽误不得,失陪了。”
人影倏聚倏散,一刹那间,前堂里,只留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这次秋猎,驸马也要去罢。”荣常尹问。
敬亭颐颔首说是,没什么与他搭话的心思。
荣常尹却莫名打开了话匣,捋着浓密的须髯,说道:“哎唷,那真是巧。缓缓的两位兄长也要赴秋猎宴。只可惜,这俩没继承他爹我的武术。往年游猎,犬子连个野兔都猎不到。每次排名,都是垫底的倒一倒二。这俩都是文人,可谁说文人就不能会武了?驸马你不就是文武双全的料吗?俩人各自成家,过节日才舍得往家里来一次。每次来,我都得数落他们一番,让他们学学你的魄力。”
做爹娘的,总是无意间就把孩子烜耀了一番。
缓缓的两位兄长,一位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妻是英国公府家的二娘子。一位是文采飞扬的探花郎,妻是圣人的侄女。两位兄长人中龙凤,经过荣常尹的嘴,却成了偏科瘸腿的俗人。
敬亭颐知道,这只是自谦话。若他真顺着容常尹的话头说:是啊,你这俩儿子的确羸弱窝囊。约莫下一瞬,荣常尹就吹胡子瞪眼,气急败坏。
于是阗然回:“殿帅过奖。我略懂些武,不过却不是您口中的文武双全。兴许是谁传错了风声罢。”
荣常尹欸了声,说哪有。精不精通,比试一番不就知道囖。
武将向来雷厉风行,想到什么做什么。荣常尹一拍大腿,当即说:“园内有个小校场,驸马若不介意,不如随我去校场比试比试。”
敬亭颐这厮,瞧起来清瘦文弱,实则不然。荣常尹回想着先前韩从朗说过的话,“他不好惹,你一试便知。”
荣常尹与韩从朗来往不多,不过俩人做着一件相同的事——企图造反。
官家勤于政务,百姓安逸幸福,这很好。不好的是,他们这些被变法不断打压的贵胄。变法越厉害,他们能捞的油水越少。人吃不饱穿不暖,就会妄图造反。说起来,他与韩从朗是一股势力。他没心思做皇帝,只想拥韩家做皇家,而自己做安逸享乐的米虫。
表面支持变法,实则暗图谋逆。这条路走得艰难,因此需要保持警惕。
敬亭颐是他遇见过的,最大的未知。
校场秋风猎猎,原本凉爽的风,穿过冷兵器,反倒增添几分肃杀之气。
“驸马,你看看想挑什么。”荣常尹带敬亭颐来到一排兵器架前。
一眼望去,长缨枪,三叉戟,长刀利箭,戳着黑黢黢的天,似要把夜空撕裂个口子。
敬亭颐挑了把长剑,用着顺手。
不曾想,荣常尹莫名其妙地落一句:“提剑出鞘的姿势真漂亮。有次入禁中,意外见到了皇城司的人。皇城司行事诡谲,说是最隐秘的地方也不为过。听说这皇城司,里面是皇家刺客与探子,功夫比江湖一众还要高。真巧,您提剑挽剑花的姿势,与我见到的那个人,姿势一模一样。”
荣常尹拈起大刀,漫不经心地猜着:“那个人的身姿,有驸马有几分相像。嗳,该不会,您就是那个人罢。”